第七百一十九章 捕龟人 (第3/3页)
双依旧冰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有纯粹杀意的眼眸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终于彻底攫取了她!
她不怕死!
刚才那些恶人们,用尽各种酷刑和死亡的威胁,她都从未皱过一下眉头,未曾吐露半分他们想知道的核心秘密。
但是……但是绝对不能像这样死!
死在这个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胡乱杀戮的莽夫手里!
死得如此毫无价值,如此不明不白!
那才是天大的冤枉!
“不……不!!!”
她用尽最后的气力,发出嘶哑的、带着血沫的尖叫,声音中充满了绝望的妥协:
“老身愿意说!老身什么都说!什么都告诉你!!饶命……饶命啊!!!”
梁进听到她终于服软,那凌空虚握的手掌,这才微微一松。
老妇人周身那恐怖的挤压之力瞬间烟消云散。
她如同一个破麻袋般,从半空中重重摔落回冰冷的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此刻的她,凄惨到了极点,躺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和断断续续的咳嗽。
梁进缓缓踱步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老妇人,语气依旧平淡:
“早如此识时务,又何须受这皮肉之苦?”
说着,他随手从怀中取出一个普通的小瓷瓶,倒出一粒品质寻常的疗伤丹药,屈指一弹,精准地射入了老妇人因痛苦而张开的嘴巴里。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药力开始缓缓散开,稳住她不断流逝的生机。
随后,梁进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到了那群死士的尸体旁,开始仔细地检查和搜索。
他在那些普通武者身上摸索了一遍,除了些零碎金银、随身干粮和普通兵器外,并未发现任何能证明身份或有价值的东西。
这些人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身上干净得异常。
最后,他来到了那名斗笠首领,也就是三品武者的尸体旁。
仔细搜索片刻后,终于在他的贴身内衫的一个隐秘口袋里,摸到了一个硬物。
梁进将其取出,放在掌心仔细端详。
那是一块约莫巴掌大小的腰牌。
材质非金非铁,触手冰凉沉重,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哑光黑色。
腰牌正面,雕刻着许多形态各异、狰狞诡异的奇异怪兽浮雕,这些怪兽环绕纠缠,共同拱卫着中央的三个古朴苍劲的大字。
梁进的目光落在那三个字上,眉头微蹙。
这三个字的笔画结构极其古老、复杂,与他所知的任何现行文字都截然不同,但却隐隐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龙甲神书……”
他低声自语。
这三个字,正是用传说中的龙甲神文书写的!
对于这种蕴含着上古秘密的神秘文字,梁进涉猎不深,了解有限。
当今天下,对此道研究最深的,恐怕也只有连老爷子和柳鸢了。
“看来,得带回去让连老爷子看看了。”
梁进心中暗道,随即将这枚奇特的黑色腰牌妥善收起。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次回到那奄奄一息的老妇人面前。
经过丹药和短暂运功调息,老妇人的伤势似乎稳定了一些,至少不再大口吐血,但依旧虚弱不堪。
梁进看着她,开口问道:
“他们说,你是叛徒?”
老妇人闻言,凹陷的嘴角扯出一个充满讥讽和恨意的冷笑,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叛徒?呵呵……哈哈哈……”
她似乎想大笑,却牵动了伤势,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缓了好一会儿,才喘息着说道:
“老身祖上世代,都是尊贵的‘捕龟人’!为乌兰王族效力,地位尊崇!”
“要不是五十多年前,禋曦会这群天杀的强盗,用武力强行吞并了老身的家族,害死了老身那么多的亲人、族人……逼迫我们为他们卖命,老身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又怎么会被他们污蔑为所谓的‘叛徒’?!”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血泪控诉的悲愤。
梁进目光微动,捕捉到了一个新的名词,追问道:
“捕龟人?是做什么的?”
捕龟人,字面意思自然是捕捉乌龟的人。
但梁进相信,这老妇人恐怕不是简单的抓乌龟这么简单。
西漠并非水乡,乌龟本就稀少,多为耐旱的沙漠陆龟,以仙人掌、花草等为食,虽有当地人捕捉,但绝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老妇人听到梁进的询问,嘴角那个讥诮的弧度再次扬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蔑,反问道:
“老身祖上为乌兰国王室服务,捕捉的,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些在沙地里慢吞吞爬行的蠢物。”
“我们捕捉的……是‘神龟’!”
她刻意加重了“神龟”两个字,然后紧紧盯着梁进的眼睛,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怀疑、嘲弄或者不信的神色。
最后,她带着一种挑衅般的语气问道:
“侯爷,这种话,你信吗?”
梁进闻言,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信?为什么不信?
今夜关于神龟的话,他可听得多了。
“有何不信?”
他淡然道。
老妇人看到梁进如此平静甚至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不由得微微惊异,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神龟的传说在西漠流传虽广,但大多数人,尤其是像梁进这般年纪轻轻、手握重权、理应更信奉自身实力和现实利益的年轻人,往往都将其视为无稽之谈,怪力乱神。
可眼前这位镇西侯,其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深深地看了梁进一眼,似乎第一次开始真正审视这个年轻的霸主。
沉默片刻,她继续说道,声音低沉了许多,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近千年前……强大的乌兰王国,为了祈求国运昌隆,妄图借助神龟那通天彻地的灵力,维持其王室千秋万代的统治。”
“他们历经三代君王,耗费无数国力做准备,誓要捕获游弋于大漠深处的那头……神龟。”
“而老身的祖先,便是蒙受乌兰王命,被委以重任,全权主持、指挥这次空前绝后行动的——‘捕龟人’的首领。”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早已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属于祖先的荣光。
“只可惜……人力有时尽,神威不可测。”
她的声音转而变得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尽的遗憾与悲凉:
“最后的决战……乌兰王国失败了,而且是惨败。王国元气大伤,不久便在内忧外患中分崩离析,覆灭于黄沙之下。”
“乌兰覆灭后,老身的祖先带着残存的家族成员和世代积累的捕龟秘术与知识,辗转流离,后来又为崛起于西漠的古象王国服务……再后来,古象王国也覆灭了,我们又为后续的王国效力……就这样,一代又一代,家族在王朝更迭、世事变迁中艰难传承,始终坚守着‘捕龟人’的职责与秘密。”
“到了最后……世上已经再没有人相信神龟的传说,认为那只是古人编造的神话。老身的家族,也渐渐从世人的眼中消失,隐没于大漠深处。”
“但是,家族的先辈们始终坚信,他们世代总结的、关于如何寻找、应对神龟的宝贵经验和知识,迟早有一天,还能贷与帝王家,成为让家族重新兴盛、再度崛起的无上技艺!”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充满了苦涩与嘲讽:
“然而……我们没能等到新的皇室青睐,却在五十多年前,等来了禋曦会这群恶魔!他们以绝对武力强行吞并了家族,逼迫我们为他们搜寻神龟的踪迹!”
“这几十年来……老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家族的成员,老身的亲人、子侄、徒弟……一个接一个,在禋曦会残酷的驱策下,深入大漠各种绝地、险境,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神龟踪迹……然后,一个个死去,尸骨无存!”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悲痛:
“到了如今……传承近千年的捕龟人家族,就只剩下老身一人,像条狗一样被他们锁在铁笼里,苟活于世!!”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梁进,里面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你说!你说!!老身反抗他们,寻找机会逃脱,怎么就算得上是‘叛徒’了?!”
梁进静静地听着,心中也不由得感到一丝意外。
他没想到,这老妇人的背后,竟然牵扯到一个传承近千年的古老家族,以及一段如此悲壮血腥的历史。
看来,这个世界上,除了南州那些神秘的灵山巫觋之外,也依然存在着追寻上古神兽踪迹的传承者。
“那么……”
梁进消化了一下这些信息,继续追问核心问题:
“‘禋曦会’,又是什么来路?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老妇人看着梁进,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带着怜悯和些许幸灾乐祸的诡异笑容:
“侯爷,你都被禋曦会的人盯上了,甚至还杀了他们这么多人,却竟然连他们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嘿嘿……看来侯爷您背后底蕴很浅,崛起太快,对于这些传承久远的上古秘辛,了解得太少了。”
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不看好:
“这样的话,侯爷您恐怕……是很难对抗得了禋曦会的。又何必知晓太多呢?知道得越多,有时候……死得越快啊。”
梁进听到这里,眼神骤然一冷,耐心似乎再次耗尽。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更讨厌这种故作高深的威胁。
“看来,你是还想再尝尝刚才的滋味?”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老妇人感受到那冰冷的杀意再次降临,浑身一个激灵,脸上的那点“高深莫测”瞬间垮掉,急忙说道:
“别!别动手!老身告诉你就是!真是个没耐心的莽夫!”
她喘了口气,快速说道:
“老身的家族,世代只专注于一件事——搜寻神龟的踪迹,并锤炼一切与此相关的技艺,包括辨识、追踪、乃至……如何应对神龟的某些特性。”
“而禋曦会……他们的野心和目标,远比我们要大得多!他们不仅仅追寻神龟,更是追寻所有和神龟类似、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远古神兽!他们的触角,可能遍布天下!”
“你所杀的这几个人,只不过是他们安插在西漠的几颗棋子而已。”
“至于他们究竟传承了多久,底蕴有多么深厚,背后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些核心机密,就不是老身这样一个被他们视为‘工具’和‘奴仆’的外围人员所能知道的了。他们从未真正信任过老身,从未将老身当成他们自己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
“对了,你刚才从那个头领身上搜到的那块黑色令牌,就是他们核心成员的身份标识之一。”
梁进静静地听着,目光深邃。
他自然不会完全相信这老妇人的话,她必然还有所隐瞒,尤其是在关于她自身和禋曦会真正目的的关键信息上。
但她的话,至少提供了一个方向,一个框架。
禋曦会……
一个追寻上古神兽的隐秘组织。
若真如她所说,那么花弄影大概率也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他们若是需要帮助,直接带着重金上门求助就行。
他们如此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究竟意欲何为?
自己似乎从未主动得罪过这个组织。
可禋曦会却不断朝着梁进抛出诱饵,似乎想要将梁进引诱到他们设下的圈套之中。
着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梁进并不完全相信老妇人的话,许多事情还需要通过旁人印证,比如花弄影。
想到这里,梁进不再犹豫。
他看了一眼地上气息奄奄的老妇人:
“先跟本侯回去再说。”
说完,他也不管老妇人是否愿意,直接上前,如同拎一只小鸡般,一把揪住她后背那破烂的麻衣,将其提了起来。
随后,他身形一动,便提着这枯槁的老妇人,化作一道流光,腾空而起,朝着断戈镇的方向,疾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