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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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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3/3页)

山北路游荡着一群群活尸一般的乞丐,两旁商铺的门板早被拆作柴薪,只剩黑洞洞的门框吞吐着寒风。

    程墨白贴着墙根挪步,破棉絮从袖管里钻出,在结了冰溜子的砖缝上拖出蜿蜒痕迹,忽然枯枝般的手抓住他衣角,老妇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冻疮开裂的指节像干涸的河床。

    "先生……行行好……"她喉咙里卡着痰音,眼窝深陷得能盛住两汪浊泪,程墨白顺着她颤抖的指尖望去,沟渠积雪下蜷着团灰影。孩子肿胀的腹部撑破破絮,紫红的肠管在透明皮肤下蠕动,嘴角结着白霜,那是吞吃观音土后的死相。

    他摸出最后半块玉米饼,霉斑绿得发蓝,老妇却突然踉跄后退,布鞋在冰面上打滑:"不要了……太君会抢……"她的呢喃混着远处宪兵队的军靴声,程墨白看见孩子裂开的嘴唇翕动,像濒死的鱼渴求水沫。

    暮色漫过紫金山时,程墨白蜷在鼓楼废墟里,怀里公文包贴着肋骨发烫,未显影的胶片在牛皮夹层中呻吟,他嚼着融化的雪水,舌尖抵住骷髅吊坠的棱角,青铜骷髅的眼窝嵌着笠原的眼镜碎片,每当吞咽时,就听见三十万冤魂在喉间呜咽。

    城南突然腾起火光,伪政府"庆祝收复首都"的烟花在夜空炸开血花,程墨白攥紧从死婴身上摸来的银锁片,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仿佛齐助教被浇汽油时睫毛上的冰晶。

    他摸向公文包暗格,笠原实验室的坐标图正泛着磷光,玄武湖底的淤泥气息透过铜板渗出,混着血锈与霉斑,在寒夜里织成一张噬人的网。

    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铸铁门爬满冰棱,程墨白贴着湿冷的砖墙挪动,卫兵呼出的白气在枪管上凝成冰珠,日语交谈声混着中山北路的北风,刮得他耳廓生疼,绕过街角时,他摸到砖缝里嵌着半枚铜弹壳,1937年的血迹在锈迹下泛着褐红。

    后墙的爬山虎早已枯死,藤蔓缠着铁丝网像绞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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