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菡萏余香 (第2/3页)
金缠枝莲茶盏,“哐啷”碎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三叔,我……”少年开口,嗓音沉郁滞重得仿佛背负着故乡连绵的山脉,字字砸在凝固的空气里。
徐安宽厚的手掌沉稳地落在少年略显单薄的肩头,那衣袍下的嶙峋骨感清晰传至掌心,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记忆里那个在泥水里撒欢、逐着蛙鸣满田埂跑的野孩子,何时悄然拔节,长成了眼前这株临风而立、隐含风霜韧劲的青竹?他引导少年的视线,落回书案上的镇纸——一块棱角峥嵘、由陨落星辰碎片雕琢出的孤狼,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云瀚啊,”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你要记住,最大的孝,不是蜷缩在父母膝前的一勺暖粥……而是站成一座远隔重峦叠嶂、能让爹娘仅凭眺望便能挺直腰杆的山峰……一座足以令他们为之骄傲终生、无惧尘埃侵染的……丰碑!”每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钎,烙印在少年心头。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凛冽夜风骤然席卷书房,搅散了满室沉静的墨香余韵。徐云瀚蓦然转身,望向苍穹深处,璀璨银河如巨大无朋的光带垂落,源头遥指那千里之外贫瘠却温暖的故园山脉。刹那间,灵魂仿佛被一道闪电贯穿:踏上这莫测仙途,或许将错过故园的春耕秋获、爹娘日渐佝偻的身影、炉灶里跳跃的温暖火光……但它终将赠予擎天巨力,足以托起父母弯曲的脊梁,挺立世间!
“三日后……破晓启程。”徐安从黄花梨镶螺钿的精巧木盒中,极其珍重地取出一小包芽尖含雪的“明前雪芽”,“路途……带着它……总该让你爹娘……尝尝他们的儿子,靠自己的气运挣来的……这份真正沾着仙气的‘长生滋味’……”
烛泪无声,一滴,再一滴……凝垂于古拙的青铜烛台,缓慢而执着地凝结成琥珀色的、永恒的印记,深深烙入冰冷的金属肌理。如同这漫长而刻骨的夜晚,必将在时光长河中凝固为撬动命运巨轮的——那个宿命轮转的支点。
月魄如霜,倾泻无垠。徐安独坐回廊暗影之中,木质台柱的冰冷渗入骨髓。老枣树枯枝纵横的残影被清冷月华以浓墨重彩拓印在冰冷的青石地面,那扭曲交错的线条狂放狰狞,竟与祭祀古鼎上预言天机吉凶的灼龟裂纹迹有着诡异的神似——如同混沌虚空在此刻烙下的、昭示无常的天道密文。
他凝望着厢房窗纸上晕开的、跳跃不息的、代表两个年轻生命的温暖橙黄光晕,万籁俱寂之时,一声细微如尘的“吱呀”——
厢房的厚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推开,徐云瀚仅着单薄中衣的身影悄然走出,冬夜的寒气似乎还未能涤清他衣襟缝隙间残留的药草余香。
“三叔。”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种撕磨过沙砾的喑哑,指腹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腰间那只由云儿巧手绣制的锦囊,其上针脚细密,纹样却带着少女的稚拙天真,与他此刻低沉的嗓音形成了强烈反差。“方才……我……入梦了……”他抬头望向徐安,月光在他清澈的眼眸中碎成一片粼粼的银色湖面,“梦见了……二叔。他在浩渺云海之上御剑而行……剑柄之上……挂着的……竟……竟是家中灶膛里……未能燃尽的……半截麦草秸……”
话语骤然如断弦般止住。徐安清晰地看见,少年眼眸深处那片因月光折射出的银湖,瞬间碎裂了,只余下沉寂的、冰冷的、无尽的苍茫——那苍茫的光芒,恍然与二十年前那个风雪肆虐的破晓时分,二哥肩头行囊未系紧、在灶火微光中飘摇的麦秸草绳头遥相呼应!光阴何其倥偬……短短二十载尘缘交替,当初那个拖着鼻涕追在父兄身后讨要麦芽糖粒的幼童,竟也在命运磨盘的转动下,悄然褪尽懵懂,于繁华天云城中撑起一方足以让无数人家仰仗生计的广厦……
无声的角落,云儿赤着玲珑剔透、白玉凝脂般的双足,悄然踏过凝结寒露的青石小径而来。那双金线绣花的精美小鞋,静静遗落在回廊最深最浓的暗影转角。她屏息停驻,沐浴在月华最盛的辉光中,目光穿透清寒夜色,凝望着石阶上兄长如古松石雕般静坐的背影——那孤绝的身影被清冷月华赋予了某种圣洁的朦胧银辉...
少年,闻得细微足音,蓦然回首——
刹那间,云儿猝不及防地跌入兄长那双平日总是荡漾着温煦和风、此刻却深不见底的瞳孔之中!那里不再有熟悉的暖光与笑意,唯有无边无际的、恍若吞噬了整个寰宇星辰的空洞与寥廓,巨大的虚静向她扑面而来,窒息般的心悸。
“哥……”细若蚊蚋的声音刚刚逸出唇瓣。
一股凛冽如刀的穿廊寒风骤然旋起!卷起地上如盐似霰的碎雪寒霜!云儿单薄的素色细棉中衣瞬间被寒意穿透,肌肤激起细密的战栗!然而,一股更深邃的、源于骨髓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心脏,冻结了血液奔流。
没有任何犹豫,徐云瀚迅速解下自己身上略显宽大的外袍,带着不容置疑的呵护与迅疾,将妹妹娇小的身躯紧紧裹缠起来。那带着体温的粗糙布料隔绝了寒意的侵袭。就在他指尖无意扫过云儿发鬓间那支紫色玉兰绢花时,动作猛地凝滞!——他骤然记起,这瓣瓣精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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