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安庆侯的恐惧 (第3/3页)
另一只手的手指,却无意识地、缓慢地捻着腰间玉带上一个凸起的龙首。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先是扫过光幕上那支刺向通州的鞑靼箭头,那“京师戒严”四个血淋淋的大字让他的下颚线绷得像块生铁。
然后,那目光沉沉地、缓缓地移了下来。
没有雷霆震怒的咆哮,没有拍案而起的动作。可就是这种冰冷的、不带一丝情绪的审视,比任何狂风暴雨都更让人窒息。
他先看到了被郭英架着、抖如筛糠、汗透重衣的仇成。仇成那副失魂落魄、面如死灰的绝望样子,清晰地映在老朱深不见底的瞳孔里。
目光没有停留,继续移动。扫过试图安慰却显得笨拙无力的耿炳文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扫过瞿能那带着惊惧和躲闪的眼神,扫过徐达紧锁的眉头、汤和绷紧的嘴角、李文忠眼中压抑的怒火……每一个勋贵武将的表情,都被那双眼睛无声地捕捉、解析。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武将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却感觉后背凉飕飕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刚才还因大同惨败和仇鸾卖国而愤怒叫骂的几个人,此刻也死死闭上了嘴,大气不敢喘。
朱元璋的视线,最终又落回了那面巨大的光幕上。
俺答的大营扎在通州孤山,距应天(南京)固然遥远,距这洪武朝的顺天(北京)呢?
他搭在龙椅扶手上的那只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发出几声极其轻微、却让离得最近的朱标心头猛跳的“咔哒”声。
朱标站在御阶旁,清晰地感受到父皇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几乎要冻结灵魂的寒意。
那不是简单的愤怒,而是一种混合了杀意、算计和冰冷到极致的失望。他偷偷抬眼,只看到父皇线条冷硬的侧脸,和那微微眯起、寒光四射的眼眸。
老朱的嘴唇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直线。
仇鸾?贿赂?卖国?引狼入室?京师戒严?
好啊,真是好得很!他老朱家打下来的江山,他亲手立下的规矩,到了后世,就被这些蛀虫、软蛋糟蹋成这副模样!
一个靠贿赂上位的总兵,就敢拿国门安危做交易!那严嵩父子,又是些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下方噤若寒蝉的勋贵们,尤其是那个几乎要瘫倒的仇成。
儿孙?福祸?耿炳文那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呵,福祸?他朱元璋只信自己手里的刀!只信这血与火打出来的规矩!敢坏他的规矩,敢动他的江山根基,莫说是百十年后的不肖子孙,就是眼前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兄弟……
他的指腹,在龙首雕刻冰冷的棱角上,重重地、缓慢地摩挲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以那张龙椅为中心,无声地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奉天大殿。
每一个被那目光扫过的人,都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丢在冰天雪地里,连骨头缝都透着寒意。
完了吗?仇成绝望地想,感觉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在自己身上刮过。
他死死闭上眼,等待着那雷霆般的宣判落下,等待着那一声可能将他打入地狱的“拿下”。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只有光幕里模拟的警报声,还在大殿中空洞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