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潜渊·翔空·影逝 (第3/3页)
翔眼睛一亮:“老裴你懂这个?!”他二话不说,用撬棍奋力撬开变形的盖板,露出里面复杂的金属阀和液压装置。“妈的,拼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那个冰冷坚硬的金属拉杆,咆哮着向外拉动!
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噗——
一股带着淡淡氨水味的冰凉液体从旁边的管道喷口而出!王飞翔被喷了一脸,却咧嘴大笑起来:“成!成了!在注了!老裴你这……”
他话音未落!
轰隆!嗡——!!!
船体内部传来一声极其沉闷、仿佛来自地底的剧烈撞击!紧接着,是巨大的、如同火山苏醒般的低沉嗡鸣!伴随着强烈的震动沿着合金骨架传来!控制台中央那个代表反应堆核心的指示灯,猛地从代表停滞的暗灰色,跳到了危险报警的鲜红色!但仅仅一秒后,又强行跳回了象征预热中的明黄色!随后,象征主动力的主推进器指示灯极其不稳定地闪烁着,艰难地从0%往上跳动着数字:5%……10%……25%……如同垂死的心脏恢复一丝微弱的跳动!同时,巨大的螺旋桨轴承处传来令人心悸的沉闷咆哮!
艇身开始以一种极不稳定的方式剧烈震动起来!大量尘土和锈渣从顶棚簌簌落下!
“它在努力活过来……但也快死了……”王飞翔抹了把脸上的冷却液混合物,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面对一艘可能随时解体或失控的棺材的恐惧。他猛地扑到操纵台前,仅剩完好的一个屏幕显示出深度读数在极其缓慢地变化:-1.5米……-3米……-7米……
潜艇正在以一种病态的姿态,倾斜着,颤抖着,像一头伤痕累累的老鲸,沉向冰冷漆黑的深渊。
“调整平衡!手动!快!不然不等那些鬼东西,我们自己就先撞海床上碎掉!”王飞翔嘶吼着,双眼死死盯住显示艇体俯仰角和横滚角的仪表盘。它们疯狂摆动。
裴凡生强忍着剧痛和眩晕,爬到副操纵位置,双手握住冰冷的手轮,用尽全身力气反向旋转,试图纠正船体剧烈的左倾和艏倾。“稳住……老王……稳住……”他几乎是用意志在推动那沉重的手轮,手臂的肌肉绷紧到抽筋。
潜艇坞上方的破口,冰冷的海水依旧在疯狂涌入。原本被爆炸和直升机吸引的少量丧人,似乎又开始朝着这渐渐下沉的阴影摸索过来……
战火与狂涛都触摸不到的远方。
渥太华。号称和平之都的核心。此刻却笼罩在死寂与荒芜之中。宏伟的国会山建筑群只剩下断壁残垣,哥特式的尖顶折断,曾经象征权力的石柱倾颓。城市街道空旷如同鬼蜮,断裂的汽车、散落的骸骨、还有诡异的、仿佛某种地衣般缓慢扩张的、布满城市每一个角落的暗紫色菌毯(被感染的次级耶梦加得菌株群落),无声地诉说着灾变后的萧杀。
国会图书馆的圆顶奇迹般地保留着相对完整的骨架,尽管也布满裂痕。古老的石墙上爬满了更加暗沉、带着一丝不祥金属光泽的藤蔓类菌丝。这里异常安静,只有风吹过破洞穹顶的呜咽。
在图书馆东侧回廊一片巨大、完整的阴影里,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伫立着。
白衣胜雪。宽袍大袖,是极简洁的裁剪,却由一种在昏暗光线下都流淌着微弱月华般质感的奇特织物制成。袍角纹丝不动,仿佛连一丝风都不愿惊扰它。兜帽的阴影很深,几乎完全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轮廓完美而冷硬的下颌线,以及一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颈。
他站在那里,便仿佛是这片死寂世界的中心,又像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旁观者。没有任何动作,却自然而然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光线和气息,形成一圈绝对的、令人屏息的沉寂领域。脚下那些生命力顽强的暗紫色菌毯,在他立足方圆一米的范围内,如同畏惧神威般枯萎褪色,形成一小圈干净的、腐朽的石质地面。
他抬头望着远方。那个方向是圣约翰基地所在的方位。数百公里之遥。然而他空洞冷漠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跨越了群山与废墟,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基地此刻正在上演的混乱、爆炸、海水倒灌、泥人出水、以及……那架载着玉琮光芒挣扎升空的阿帕奇直升机。
漠然。绝对的漠然。爆炸的火光在他眼中无法倒映一丝温度,生命或钢铁的消逝不能触动丝毫涟漪。仿佛隔着琉璃在看一场拙劣的戏剧。没有喜悦,没有愤怒,没有好奇,连悲悯都欠奉。
就在这时,一道更深的阴影划破昏暗的空气。
一只乌鸦。体型比正常乌鸦大了近一倍。它的羽毛并非纯粹的漆黑,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杂了深海蓝和腐殖质紫色的诡异色泽,在残存的微光下流淌着金属般的油润感。尤其醒目的是它的眼睛——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深邃、不断旋转的幽紫色旋涡。它无声地滑翔而下,姿态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轻盈和精准,稳稳地落在那白袍男子宽阔的右肩上。鸟喙开合,却没有发出寻常的“嘎嘎”声,而是一种尖锐、刺耳、频率高到人耳几乎无法捕捉的嘶鸣!这种嘶鸣带着一种强大的精神穿透力,即使是心智坚定的战士听了也会瞬间头痛欲裂,产生强烈的幻视。
白袍男子微微侧头,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耳朵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幽紫色的鸟瞳与他兜帽下可能存在的视线交汇了一瞬。
“……噢……”一个音节从他唇间逸出。低沉的,没有任何起伏的,仿佛只是吐出一口多余的气息。
他抬起右手。动作舒缓、优雅到了极致,每一个关节的屈伸都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骨感,骨节分明,肌肤是那种长久不见阳光的冷玉色,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一丝非人的精致。食指的指腹轻轻点上那变异乌鸦的喙尖。
嘶鸣声戛然而止。幽紫色的鸟瞳中剧烈旋转的漩涡也瞬间凝固。
“走了么……”
声音如同极地的寒风,平淡地滑过。没有疑问,只有陈述。
随即,他微微抬眸,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精准地锁定在那个在空中挣扎着吊起泥人、尾部喷口全开喷吐着灼热气流的直升机图像上。
“……念尔等同宗血脉……”
他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淡漠得如同在阅读一段无关紧要的碑文。但那“同宗血脉”四个字,在他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冰冷到骨髓的疏离感和居高临下的俯视。仿佛承认这一点关系本身,就是一种施舍。不是情感上的联系,更像是一种冰冷宇宙法则下的偶然巧合。那微不可察的停顿,像是在遵循某种古老的、由血脉本身写就的、不得不履行的强制义务。
“……助尔一次。”
话音落下的刹那,没有任何光影特效,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他只是轻轻收回了点着鸦喙的手指。
然而,就在这无声无息之中,那架正在与泥人重量和地磁风暴双重搏斗的阿帕奇驾驶舱内,那枚维持着青色光晕、正在疯狂过载闪烁的玉琮表面,一道极其细微、肉眼根本难以察觉的玄奥符文悄然亮起,仿佛凭空烙印其上!原本剧烈跳动、即将突破危险阈值的能量条瞬间稳定下来!那些疯狂扭曲的仪表指针,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捋平,刹那间回归到一个相对平稳、允许直升机继续挣扎爬升的姿态!仿佛某个强大到无法理解的存在,隔着遥远的空间,轻轻在那玉琮上“扶”了一把,稳住了那个不堪重负的支点。
肩上那只幽紫色的乌鸦,在他指尖收回的同时,鸟喙微微张开,似乎还想发出最后的嘶鸣。但它的身体,从喙尖开始,无声无息地风化、分解、崩塌。如同沙塔被风吹散。没有血肉飞溅,没有骨骼碎裂。仅仅是躯体的结构自行瓦解,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化作一团闪烁着点点紫色晶砂般的尘埃,簌簌落下,彻底消弭在那白袍纤尘不染的脚下,混入那片枯死的菌毯尘埃中。
白袍男子仿佛只是掸去一粒微尘。他的身影纹丝未动,甚至连气息都没有丝毫改变。仿佛刚刚消逝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信使工具,而非一个生命。
他微微抬起下颌,视线从那直升机残留的光点上移开,投向更远、更深邃的未知方向。似乎在那无垠的、布满菌毯和废墟的荒芜大地的尽头,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某种比下方基地内的生死存亡和超凡遗物更值得他投注片刻淡漠“兴趣”的存在。
呜……
脚下的阴影无声地膨胀、蠕动。
一个巨大的轮廓,缓缓从图书馆回廊最深邃的暗处浮现。
那是……送葬兽。
它庞大的身躯似乎能随时融化在阴影里,但又带着令人胆寒的存在感。形态难以精确描述,粗看如同一只巨狼的轮廓,却多出了两个如同蟒蛇般的扭曲颈部,其上各顶着一颗覆盖着狰狞骨甲的诡异兽首!四颗幽绿色的、如同燃烧磷火的巨大眼瞳在黑暗中骤然点亮!遍布躯体的并非皮毛,而是如同脊椎般的惨白骨刺!从脊背一路延伸到尾部,如同无数把惨白的利刃直指天空!尤其可怖的是它的尾部——那并非寻常的尾巴,而是由九条巨大、尖锐、不断蠕动的骨尾构成,如同九条择人而噬的毒龙!每一次骨节轻轻摩擦,都发出金铁相击般的“喀啦”声。它的四足是奇特的、仿佛由凝固的墨黑金属构成的利爪,稳稳踏在布满菌毯的地面,那些暗紫色的菌株在它的爪尖触碰下,如同见到天敌般迅速枯萎、焦化。
这只散发着死亡和腐朽气息的恐怖巨兽,与白袍男子的素雅白净形成了最诡异最鲜明的对比。它一步一步从暗影中走出,来到白袍男子的面前。巨兽的四颗头颅同时低伏,幽绿色的眼瞳中没有任何凶残或食欲,只有绝对的、深入骨髓的、近乎奴性的温驯与敬畏。
白袍男子终于动了。他极其随意地向前迈了一小步。足下无尘的白靴踩在送葬兽那覆盖着骨刺和粗糙角质层的脊背顶端。如同踏上一级冰冷的台阶。他的身体甚至没有一丝晃动。那送葬兽也稳稳地承托着,仿佛身上增加的并非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而是一片羽毛。
他站在送葬兽狰狞的脊背之上,负手而立。宽大的白袍在微弱的气流中,袍角终于有了极其轻微的扬动。姿态超然,如同谪仙踏凡尘,又似神明驭魔行。
送葬兽似乎接收到了无形的指令。它缓缓转身,骨尾轻轻摆动,划过布满菌毯和瓦砾的地面,所过之处,暗紫色的菌丝成片枯萎,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腾起一缕缕微不可查的黑烟。它迈开覆盖着漆黑金属利爪的四足,驮着它至高无上的主人,不疾不徐地朝着城市被毁坏的街区深处,朝着那未知的目的地行去。
方向,与海伦娜直升机挣扎飞行的航线,存在一个微小但清晰可见的夹角。那个方向,深入荒野腹地,指向一片被更加浓郁诡异的暗紫色菌毯、乃至赤红色菌毯覆盖的、地图上几乎从未详细标注过的区域。那里,似乎有微弱的、只有极其敏锐的存在才能捕捉到的信号波动,如同黑暗中的心脏在缓慢跳动……
蹄爪踏在砖石和腐朽菌毯上的声音轻微而规律。喀啦…喀啦…喀啦……
白袍男子如同雕像般屹立于狰狞骨兽之背,身影逐渐融入更浓重的远方暗影,留下身后一片死寂无声的枯城。只有那九条缓缓摆动的惨白骨尾,如同宣告死亡的旗帜,在昏冥的光线下留下最后的、惊心动魄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