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黑键》2(书中书,不喜可跳) (第2/3页)
他不懂,却本能地为他守着秘密。
——
冬夜,苏州河面开始凝结薄冰,呵气成雾。
废品站的小阁楼里,沈砚对着那盏昏黄的灯泡,反复擦拭着几件修理钟表的工具。
他已经从多个渠道证实,厂李副书记不仅要在汇演后强行将林晚秋调往广州,更已暗中派人清查仓库旧物,目标直指那些可能藏有手稿的角落。
“机床下的秘密,藏不住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噬咬着他。
他看了一眼窗外河对岸的纺织厂仓库,巨大的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将他和林晚秋吞噬。
他不能再等。
必须在汇演前,彻底抹去那个角落。
火焰,是能吞噬一切痕迹的唯一选择。
夜更深了。
沈砚穿上最深的旧工装,将一瓶偷偷攒下的煤油和火柴揣进怀里。
他动作轻巧地溜出废品站,却没有发现,黑暗里,另一双眼睛始终关切地追随着他。
是“小四川”。
这个单纯的少年,近来敏锐地察觉到“沈哥”的情绪不对,那股决绝的狠劲让他不安。
他担心沈砚会做傻事,便悄悄跟了上去,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融入了寒冷的夜色。
——
沈砚如幽灵般潜入熟悉的仓库。
浓烈的机油和棉纱味扑面而来。
他准确地找到那台废弃机床,将煤油小心地泼洒在周围的废旧棉纱和木料上。
他的动作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就在他划燃火柴的瞬间,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带着哭腔的呼唤:“沈哥……你别做傻事……”
是“小四川”!
他终究因为害怕和关心,发出了声音。
沈砚浑身一僵,火柴掉落在浸透煤油的棉纱上。
“轰”的一声,火苗瞬间窜起,迅速蔓延,贪婪地吞噬着氧气和一切可燃物。
“快跑!”
沈砚朝“小四川”的方向吼道。
然而,浓烟和瞬间燃起的火墙隔绝了视线。
“小四川”被呛得剧烈咳嗽,慌乱中被脚下散落的零件绊倒。
火舌立刻卷上了他单薄的衣裳。
“沈哥——救我——!”
那声凄厉的、被火焰灼烧的悲鸣,成了沈砚此生无法摆脱的梦魇。
他试图冲过去,但炽热的气浪将他推开。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视他为依靠的少年,在火焰中痛苦地扭动,最终归于沉寂。
火光映红了沈砚惨白而扭曲的脸,也映红了苏州河的半边天。
救火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人声鼎沸。
沈砚像一尊被抽走灵魂的雕像,在混乱中被赶来救火的人群裹挟着,逃离了现场。
他的手上没有沾上“小四川”的血,但那场火,已经在他的心里烧出了一个无法填补的黑洞。
——
次日清晨,废墟仍冒着青烟。
老民警王卫国踩着焦黑的断木瓦砾,仔细勘察现场。
在距离机床残骸不远的一处相对完整的墙角,他的镊子从灰烬中夹起了一片几乎烧变形的金属片——那是一枚钟表齿轮的碎片,边缘还带着特殊的锉刀痕迹。
他一眼认出,这是精密钟表修理才会用到的工具部件。
他的目光锐利地投向河对岸的废品站。
线索,终于清晰地指向了那个沉默的少年。
同一天。
沈国栋在儿子的床铺下,发现了一封没有写完的信,只开了个头:“爸,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四川’……”
还有那双他亲手为沈砚打磨的、最精密的钟表镊子,被擦得锃亮,端放在枕头中央,像一种无言的告别。
晚上,沈砚回到废品站,浑身带着烟熏火燎的气息,眼神空洞。
沈国栋没有质问,只是默默盛了一碗热粥放在他面前,声音沙哑地说:“砚子,天塌下来,爹给你顶着。你……别走绝路。”
沈砚抬起头,看着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父亲,嘴角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爹,顶不住的。我的路……到头了。”
汇演当日午后,林晚秋在后台紧张地最后一次练习,手指却不听使唤地颤抖。
陈美娟提着药箱走来,以检查身体为由将她带到僻静处。
陈医生没有看她,一边整理听诊器一边低声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我听说,李副书记已经订好了你和他们一起去广州的票,就在明天。”
她将一小瓶白色药片塞进林晚秋手心,“这是能让你镇定下来的药。记住,无论今晚发生什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以后。”
林晚秋握紧药瓶,冰凉的触感直抵心脏。
她明白,陈医生的话外之音是:风暴已至。
——
傍晚,华灯初上。
工人文化宫礼堂后台,林晚秋已化好妆,独自坐在角落,心跳如擂鼓。
她不断摩挲着母亲留下的一枚旧纽扣,那是她唯一的护身符。
突然,一个身影从侧面的阴影里闪出,是沈砚。
他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袋。
“晚秋,”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这个,你拿好。是完整的《苏州河随想曲》。”
林晚秋接过,感觉重逾千斤。
“我查清了,”沈砚快速地说,目光紧紧锁住她,“李副书记他们,不光是想要手稿。他们当年……可能逼死过你母亲。这份手稿,是他们害怕的证据之一。”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林晚秋瞬间僵住。
“所以,你要好好演。”
沈砚看着她,眼中是无限的眷恋与决绝,“用妈妈的音乐,告诉他们,你站起来了。以后的路……”
他顿了顿,那个笑容再次浮现,温柔而破碎,“这次的旋律,你要自己奏完了。”
后台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王卫国低沉的命令声。
沈砚深深地看了林晚秋最后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
随即,他猛地转身,冲向走廊尽头那扇通往外部楼梯、常年锁闭但现在不知为何虚掩着的二楼气窗,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出。
“沈砚——!”林晚秋的惊呼被堵在喉咙里。
几乎同时,王卫国带人冲了进来,只看到林晚秋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呆立在原地,而洞开的窗外,寒风呼啸灌入,楼下传来重物落冰面的沉闷声响,以及冰面碎裂的刺耳声音。
幕布,正在缓缓拉开。
前台的伴奏音乐已经响起。林晚秋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她将牛皮纸袋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点温暖和全部的血仇,一步步,走向那片刺眼的追光。
——
汇演舞台,灯火通明。
“这次的旋律,你要自己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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