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茶花(一) (第1/3页)
大靖二十五年,三月初三。
暮春的雨总带着一股缠绵的韧劲,淅淅沥沥下了整三日,把京城的青石板路润得油亮,倒映着飞檐翘角与往来行人的油纸伞。
风里裹着料峭的寒意,卷着街边柳丝的新绿,扑在行人脸上时,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那是山茶花被雨水打湿后弥漫出的清香。
雨丝密如愁绪,斜斜织着,将聚宝阁门前那两棵丈高的山茶树笼罩在一片朦胧水雾里。
花瓣吸足了雨水,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层层叠叠的花瓣尖垂着晶莹的水珠,风一吹便簌簌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树下积了薄薄一层花瓣,被往来行人的靴底碾过,晕开点点暗红,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姑娘的胭脂盒。
北冥月勒住缰绳时,坐骑“踏雪”打了个响鼻,蹄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不安地刨了两下。
她仰头望了一眼聚宝阁的鎏金匾额,雨珠顺着飞檐上的兽首滴落在“聚宝阁”三个大字上,倒像是给那华贵的烫金镀了一层水膜。
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声音混在雨声里,竟有几分说不清的诡谲。
“这雨,倒是应了三月三的景。”她低声自语,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腰间的寒玉鞘。
寒玉鞘被雨水浸得微凉,刀柄上的“北”字纹路硌着指腹,熟悉的触感让她紧绷的背脊稍稍松弛。
她穿着一身月白骑装,袖口绣着银线镖纹,被雨雾打湿了裙摆,左眼角的浅痣在湿润的空气里像一滴墨。
她抬眼扫过聚宝阁紧闭的朱漆大门,门缝里透出暖黄的光晕,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喧哗声,与门外的雨境仿佛两个世界。
聚宝阁是京城最大的拍卖行,占地约两亩,三层楼阁飞檐斗拱,青砖墙上嵌着镂空的梅纹窗棂,此刻窗纸被里面的烛火映得透亮,将梅枝的影子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正门两侧立着两尊汉白玉石狮,鬃毛被雨水冲刷得油亮,眼珠是用墨玉镶嵌的,在阴雨天里透着一股森然的光芒。
门楣上悬着的走马灯被雨水打湿了纸灯罩,正慢悠悠的转着,上面画着的“八仙过海”图洇开了墨色,倒像是八仙们都落了水,在纸上不停挣扎自救。
北冥月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街角茶摊旁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小厮——那是严叔安排的眼线。
她抬手理了理被雨丝拂乱的鬓发,左眼角那颗浅痣,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推门而入时,一股暖香扑面而来,驱散了一身寒气。
一楼大堂铺着红地毯,暗红底色上织着金线缠枝纹,被无数靴底踩得发亮。
二十四张梨花木方桌围着中央的拍卖台,桌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茶盏里的碧螺春还冒着热气,与窗外的冷雨形成鲜明对比。
二楼是雅间,雕花栏杆将视线隔开,却挡不住里面传来的低语声。
栏杆上缠绕着暗紫色的绸缎,打了一个繁复的同心结,结穗垂在半空,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
三楼则是禁地,据说只有持玄铁令牌的贵客才能进入,此刻窗帘紧闭,非常神秘。
拍卖台是由一块价值不菲的紫檀木打造,台面上光可鉴人,映着上方悬挂的琉璃灯盏。
灯盏里点着鲸油,火苗跳跃着,将台上之物照得分毫毕现。
台后挂着一幅《百兽图》,猛虎的眼睛用红宝石镶嵌,在烛火下闪着凶光,仿佛要从画里扑出来。
“月小姐,您来了。”聚宝阁的掌柜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八字胡。
他见北冥月进来,立刻堆起满脸笑容:“您订的二楼雅间已备好,上好的雨前龙井刚让人沏上,您这边请。”
北冥月微微颔首,手指在腰间黄金甲级镖牌上轻轻一按——镖牌被腰带遮住,只露出一角,背面的“护”字在衣料下若隐若现。
她跟着掌柜上二楼时,听见楼梯吱呀作响,阶梯上的雕花被磨得光滑,显见是常年有人踩踏。
二楼雅间的窗户正对着门前那两棵山茶树。
北冥月推开窗扇,冷雨夹杂着花香立刻涌了进来,扑在脸上带着清冽的香气。
山茶树的枝干虬劲,像极了天下第一镖局后院那棵百年老槐。
只是此刻满枝桠都缀着花朵,最艳的那朵开在最高处,花瓣边缘泛着白,像是被雨水浸得褪了色,却偏在花心处聚着一点深红。
像极了她幼年时不慎被雪花镖划破手指,滴在白绢上的血痕。
有一片花瓣被风吹落,打着旋儿飘进窗来,落在她的袖口。
她伸手拈起,花瓣又软又凉,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轻轻一碰,那点嫣红便仿佛要染在布上。
“这山茶花倒是有骨气。”
一个娇俏的声音从隔壁雅间传来,带着几分戏谑:“淋了三天雨,倒比平日里更艳了。”
北冥月眸光一凛,手里的花瓣被她无意识地捏紧,汁水顺着指缝渗出,留下淡淡的红痕。
她认得这声音——是七阁六楼那个总爱穿红裙的女子,上次在鹰嘴坡劫镖现场,她留下的暗器,与这声音一样,都带着一股藏不住的锋芒。
她没回头,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楼下。
茶摊老板正用抹布擦着桌子,嘴里念叨着什么,雨水打湿了他的灰布褂子,后背印出深色的水痕。
几个穿短打的汉子聚在摊前,斗笠压得很低,手里的粗瓷碗碰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忽然一阵风吹过,山茶树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又有几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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