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邻里同庆的氛围,家庭会议 (第2/3页)
母笑着打圆场,声音带着满足后的松弛,“我们家也烧好了,今天用攒下来的那点油,煎了两只荷包蛋,香是香得来!”她吸了吸鼻子,仿佛闻到了自家的蛋香。
“我们家也是,”张春芳接口,声音轻快,“上次买的咸鱼,蒸了一小段,也算开开荤!”她拉着丈夫陈国强往屋里走。
“我们家……”张秀英的声音带着一种胜利者的矜持和满足,在暮色中格外清晰,“还有前两日明明同事送的那只酱鸭,斩了半只留到今天,正好庆祝明明第一个月拿工资!还有攒下的几个鸡蛋,炒一盘!”
她刻意加重了“酱鸭”两个字,像在展示一枚勋章。
“哦哟,酱鸭!”李桂花立刻捧场,声音拔高,“味道老正宗的!明明同事真是热心肠!”她配合着婆婆,把这份“荣光”渲染得更浓。
在一片带着羡慕的“哦哟”声中,张秀英心满意足地拉着儿子的胳膊,招呼着李桂花:“走,我们进去吃饭!菜要凉了!”
三人穿过昏暗的天井,走向自家那扇漆色斑驳、吱呀作响的前楼门。
留下身后邻居们复杂的目光和空气里愈发诱人的、各家倾尽“存粮”烹饪出的、难得的“丰盛”晚餐气息。
那气息里,混合着油香、酱香、咸鱼味,以及一种对生活的微小却实在的满足。
阳家前楼的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天井的喧嚣,却关不住屋内同样洋溢的、甚至更加浓烈的喜悦。
那盏十五瓦的白炽灯泡悬在屋子中央,光线昏黄却足够温暖,像一团小小的、毛茸茸的光晕,笼罩着油漆斑驳的方桌。
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几样小菜冒着氤氲的热气:
一盘深褐油亮、斩得大小均匀的酱鸭块,浓郁的酱香霸道地占据着空气;一小碟金黄油润的炒鸡蛋,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上,显得格外诱人;一碗碧绿油亮的炒鸡毛菜;还有几个堆得冒尖、混合着白面和玉米面香气的二合面馒头,散发着扎实的谷物气息。
父亲阳永康已经坐在主位,他刚洗过脸,鬓角花白的头发还带着水汽,湿漉漉地贴在额角。
身上那件洗得发白、领口袖口都磨出了毛边的汗衫,似乎也比往日挺括了些。
他手里拿着自卷的“喇叭筒”烟卷,却没点,只是沉默地看着桌上的菜,目光尤其在那盘象征着“体面”和“门路”的酱鸭上停留了片刻,嘴角的线条比平时柔和了许多,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
大哥阳光辉抱着儿子壮壮坐在一旁。壮壮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桌上那盘油光光的鸭肉,小手指着,“咿咿呀呀”地叫着,口水亮晶晶地挂在嘴角。
阳光辉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抹去儿子的口水,憨厚的脸上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高兴,看着弟弟的眼神满是欣赏。
“都坐下!”张秀英催促着,脸上笑容未减,手脚麻利地解下围裙,动作都带着喜气,“今天我们家也小小庆祝一下!明明,你快把东西拿出来!”
她声音洪亮,眼神热切地落在儿子那个鼓囊囊的挎包上。
阳光明应了一声,打开那个沉甸甸的军用挎包,拉链发出轻微的“嘶啦”声。
他先掏出那个用旧报纸仔细包好的、厚厚一迭钞票,然后将各种花花绿绿、印着不同图案和文字的票证,分门别类地放在桌面上。
昏黄的灯光下,那一小迭用牛皮筋扎好的钞票,两张十元“大团结”,一张五元,三张一元,一张五角,一张一角,还有那迭散发着淡淡油墨和纸张气息的票证,静静地躺在斑驳的桌面上。
它们像一块沉甸甸的磁石,瞬间吸走了屋内所有的目光和呼吸。
张秀英、阳永康、阳光辉、李桂花,连懵懂的壮壮似乎都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带着油墨香气的寂静,暂时安静下来,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堆东西。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灯泡钨丝发出的细微嗡嗡声和壮壮轻微的呼吸声。
阳光明拿起那迭用牛皮筋扎好的钞票,解开,崭新纸币特有的、略带韧性的“沙沙”声在静默中格外清晰。
他手指灵活地捻出五张一元面额的纸币。那崭新的纸片在昏黄的灯下泛着微光,透出一种令人心安的崭新气息。
他走到母亲张秀英面前,双手递了过去。
“妈。”他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履行承诺的郑重,“讲好的,每个月五块生活费。您收好。”
张秀英看着递到眼前的五张崭新的“工农兵”,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随即,她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鼻翼翕动。
她下意识地在洗得发白、沾着几点油渍的围裙上用力擦了擦双手,仿佛怕手不干净玷污了这崭新的票子。
然后,才伸出微微发颤的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指尖触碰到那光滑挺括的纸面时,甚至轻轻瑟缩了一下。
五张薄薄的纸片,此刻在她手里却仿佛有千斤重。
那崭新的触感,那清晰的工农兵图案和“壹圆”的字样,是她大半辈子在织布机前佝偻着腰、熬红了眼、听着震耳欲聋的机杼声才能换来的血汗凝结。
如今,儿子上班才一个月,就这样实实在在地交到了她手上!
她紧紧攥着这五块钱,一股巨大的暖流混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她赶紧低下头,掩饰地吸了吸鼻子,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滚烫的棉花,哽咽着,半晌才发出声音,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抑制不住的颤抖:
“好……好!我们家明明……懂事了!真真懂事了!”
她抬起头,眼圈已经通红,但那红晕里透出的,是前所未有的欣慰和满足,像干旱的土地终于迎来甘霖。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五块钱折好,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然后,撩起外衣下摆,手指摸索着,塞进了贴身缝在内衣口袋里的、那个同样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小布包里。
仿佛这样,才能确保这份来自儿子的、沉甸甸的心意与信任万无一失。
李桂花在一旁看着,眼神复杂。有对这笔钱的羡慕,但更多的是对婆婆此刻巨大情绪波动的理解。
她太知道这五块钱对操劳了一辈子、精打细算了一辈子的婆婆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钱,是儿子长大成人的证明,是生活重担被分担的希望。
接着,阳光明开始整理那些花花绿绿的票证。
他把那两张印着肥皂图案的肥皂票和那一斤豆腐票单独放在一边。
然后,拿起那迭粮票——印着饱满稻穗图案的“魔都市粮票”,总计二十七斤。
他数出十八张一斤面额的粮票,同样双手递给张秀英。
“姆妈,粮票。这十八斤是给家里的。”他解释道,语气自然,“剩下九斤,我留着自己用。单位食堂吃午饭要用掉大部分,偶尔……可能在外面和同事吃顿点心,也要留点。”
他说得坦诚,这也是事先和家里商量好的,大家都理解。
张秀英接过那厚厚一迭粮票,这次动作自然了许多,脸上依旧带着满足的笑容:
“好格好格!应该的!你在外面也要吃饱!别省着!”
她捏着粮票,感觉像是捏住了家里的口粮保障。
然后,阳光明将剩下的票证——那半斤肉票、半斤糖票、半斤油票、一斤鸡蛋票,以及那四张最珍贵的、淡黄色底子印着齿轮麦穗图案的“魔都市日用工业品购货券”——全部推到了桌子中央。
“这些。”他看着父母兄嫂,目光平静而坦然,“有肉票、油票、糖票、鸡蛋票,还有工业券,我自己派不上用场,全部交给家里,由妈统一安排。”
他的语气平淡而坚定,仿佛交出去的不是稀缺的生存资源和购买“大件”的资格,而只是几张小纸片。
然而,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在小小的前楼里激起了更大的波澜,比刚才递钱时更甚。
“全部……交给我?”
张秀英看着桌上那堆花花绿绿的票证,尤其是那四张淡黄色的工业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原以为儿子最多上交一部分生活必需的票证,工业券这种能买暖水瓶、脸盆甚至缝纫机的“硬通货”,年轻人总会有点自己的想法,比如存着买块手表或者自行车零件。
她甚至在心里盘算过怎么开口跟儿子商量匀出一两张。
连一直沉默得像块磐石的阳永康,目光也深沉起来,从票证上缓缓移开,落在小儿子的脸上。
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带着深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他夹着“喇叭筒”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李桂花更是眼睛发亮,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紧紧盯着那四张工业券,仿佛已经看到了崭新的白底蓝花搪瓷脸盆和固本肥皂在向她招手。
阳光辉抱着壮壮,也伸长了脖子看着,憨厚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嗯。”阳光明点点头,神情坦然,没有一丝犹豫,“我在厂里有食堂,用不着这些。家里人多,开销大,妈安排最妥当。”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温暖的体恤,“以后要是家里买了啥好东西,我跟着沾光就行。”
这话说得实在又熨帖,像一股暖流瞬间淌进张秀英的心窝。
她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口直冲四肢百骸,眼眶又热了,鼻头酸酸的。
她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声音带着哽咽后的爽朗:“好!好儿子!你放心!妈心里有数!该用的用,该攒的攒,绝对不会浪费你的心意!”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当家主母的郑重承诺。
她伸出手,郑重地将桌上所有的票证拢到一起,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刚出生的婴儿。
然后学着刚才收钱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折好,同样塞进了那个贴身的小布包。
那小布包瞬间变得鼓囊囊、硬邦邦的,紧贴着她的胸口,传递着一种温热而实在的、前所未有的富足感和安全感。
那感觉,比任何金银都让她踏实。
“好了好了!菜真要冷了!”张秀英收好票证,像是卸下了一桩巨大的心事,浑身轻松,声音也重新变得洪亮有力,“快坐下吃饭!今天有酱鸭!明明你多吃点!这可是我们家里顶顶好的东西了!”
她不由分说地按着儿子的肩膀,让他坐下。
一家人终于围坐下来。
昏黄的灯光下,那盘酱鸭成了当之无愧的主角,油亮的深褐色在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张秀英第一筷就精准地夹了一块最大、连皮带肉、油光锃亮的鸭胸肉,稳稳地放进了阳光明的碗里。
“快尝尝!妈特意留的,酱香入味!烂糊了!”她殷切地看着儿子,眼神里的宠爱几乎要溢出来。
阳光明夹起那块沉甸甸的鸭肉送入口中。浓郁的酱香、鸭肉特有的鲜香混合着微微的咸甜,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霸道地占据了所有味蕾。
鸭皮弹牙有嚼劲,鸭肉紧实而不柴,滋味醇厚悠长。
这味道,带着人间烟火的质朴和母亲毫不掩饰的偏爱,比前世那些精致的料理更让他心头踏实、温暖。
“嗯,好吃!”他由衷地赞道,声音带着满足。
“好吃就多吃点!”张秀英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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