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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新的圈层,融入与调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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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3.新的圈层,融入与调剂 (第3/3页)

放尊重点!现在演的是《红灯记》!李玉和同志还没被捕呢!’哈哈哈哈哈哈……”

    他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岔气。

    众人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连一向表情严肃如石刻的王卫东,嘴角都控制不住地咧开,露出难得一见的笑意。

    这笑话带着鲜明的时代特色和荒诞的黑色幽默,把男女间那点隐秘的小心思,硬生生拔高、扭结到“关心革命样板戏剧情发展”、“心系英雄人物命运”的宏大叙事上,显得既正当无比又滑稽透顶。

    “李玉和还没被捕呢”,这句话本身带有一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崇高紧迫感,被姑娘用来斥责私人空间的不当行为,充满了辛辣的讽刺意味,仿佛小伙子的行为干扰了革命进程一般。

    “老李,你这张嘴啊!尽糟践人家小年轻!也不怕带坏风气!”韦鸿宇笑着用筷子虚点了点李铁民,语气带着大哥式的嗔怪,但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这怎么能叫糟践?”李铁民一瞪眼,理直气壮,仿佛在宣讲真理,“我这是给在座的、像小阳这样的单身小青年提个醒!学习要紧,思想更要紧!别整天净想着往黑灯瞎火的角落里钻!”

    他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安静坐在章伟强身边的阳光明,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心领神会的哄笑。

    阳光明也跟着众人轻笑,他放下筷子,端起粗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茉莉花茶,清清嗓子,慢悠悠地接了一句,语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认真探讨问题的劲儿:

    “李主任说得对。思想不牢,地动山摇。这姑娘的觉悟,确实值得我们学习。”

    他话锋一转,仿佛在分析一项经济支出,“不过我看,觉悟高是好事,目的没达成,就是可惜了那两张电影票钱。最后排的票,我记得……也不便宜吧?少说也得一毛五一张?”

    他微微蹙眉,似乎在为那小伙子肉疼。

    这话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笑得更大声了,拍桌子的、揉肚子的,连温永泽那张总是绷着、习惯性寻找漏洞的刻板脸上,都罕见地绷不住,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

    谁能想到,这看似一本正经、顺着李铁民“思想觉悟”杆子爬的回话,角度竟如此刁钻接地气,一下子戳中了“经济损失”这个更实在、更让普通人心疼的痛点。

    阳光明用最正经的态度,说了最“抠门”的大实话。

    “哈哈哈哈!哎哟喂,笑死我了!小阳说得太对了!

    老李你光顾着乐,没替人家小伙子心疼票钱!两张票三毛钱呢!够买二斤大米了!”郎天瑞指着李铁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李铁民自己也乐得直拍大腿,指着阳光明:“行啊你小子!看着老实巴交,原来是个蔫儿坏的!这账算得,比刘胖子还精!”他顺带调侃了一下管钱的刘金生。

    刘金生也不恼,只是笑着摇头:“小阳同志这是持家有道,会过日子!”

    阳光明只是微微笑了笑,不再多言,恢复了安静聆听的姿态。

    这个年代的精神娱乐实在是太过匮乏,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根本就get不到他的笑点。

    他这份在酒桌上举重若轻、四两拨千斤的态度,让在座这些见惯了人情世故的老油条们都暗暗称奇。

    明明年纪最小,资历最浅,坐在这群中层干部中间,却丝毫没有新人的拘谨、怯场或急于表现。

    话不算多,但每次开口,要么言之有物,要么像刚才那样角度刁钻、妙语连珠,总能恰到好处地融入气氛,甚至在不经意间成为一个小小的焦点,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和那份超越年龄的从容。

    章伟强看在眼里,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欣赏之色更浓。

    他拿起酒瓶,亲自给阳光明面前空了一半的酒杯添满,这个动作本身传递的信号,让在座几人心头都微动了一下。

    章伟强对待阳光明的态度,显然更加亲近和看重了。

    酒酣耳热之际,杯盘交错间,话题如同被水流冲刷的鹅卵石,不可避免地又绕回到了生活这个永恒而沉重的主题上。

    在座的虽然都是红星国棉厂的中层干部,工资比一线挡车工、保全工高出不少,但每月发到手里的票证种类和定量,和普通工人并无本质区别。

    粮票、肉票、油票、糖票、布票、豆腐票……家家户户都像打算盘一样,一分一厘地算计着用,月底捉襟见肘是常态。

    他们的优势,无非是“路子”稍微广那么一点点,信息更灵通一些,在计划经济严密网络的缝隙里,“调剂”的手段和渠道更灵活、更隐蔽些。

    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一切凭票供应的年代,能多弄到半斤肉票、几尺布票、几张工业券,或者一包计划外的白糖,就足以让一个家庭的生活质量得到肉眼可见的提升,也足以成为酒桌上值得低声分享、略带自得的资本。

    “老周。”财务科的刘金生抿了口酒,对坐在斜对面的采购科周解放说道,语气带着真诚的感谢。

    “上回托你弄的那几斤带鱼,可真是帮了大忙了!家里老人孩子念叨了好些天,总算解了馋。”

    他管着钱袋子,说话做事都透着股谨慎务实,连感谢都显得很实在。

    周解放摆摆手,脸上没什么得意之色,只有一种军旅生涯磨砺出的实在和些许无奈:

    “举手之劳。正好车队跑宁波的老张回来,那边供销社的兄弟手里有点计划外的渔获,匀出来的。

    不过现在风声紧,上面卡得死,这种机会越来越少了。”

    他声音不高,带着点对时局的感慨。

    “是啊。”人事科的温永泽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慢条斯理地接话,眼神习惯性地扫过众人,像是在寻找话题的切入点,也像是在展示自己作为“源头”单位干部的优越感。

    “吃的方面最难弄。定量就那么点,油水少,家里人口多、孩子正长身体的,月底饭桌上见点荤腥都难。穿嘛……”

    他刻意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属于国棉厂干部特有的、不易察觉的从容,

    “咱们厂好歹是源头,近水楼台。计划外的‘瑕疵布’、‘处理布’,想想办法,总还能匀出点来,给家里大人孩子添件新褂子、做条裤子,体体面面的。实在不行……”

    他目光转向郎天瑞,带着点调侃,“老郎,你们劳资科管劳保发放,劳保手套拆了线,不也能织件线衣背心?这点便利总还是有的吧?”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郎天瑞,正夹着一块油亮的红烧肉,闻言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像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淡了下去,眉宇间笼上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愁云。

    他叹了口气,把肉放回碗里,似乎一下子失去了食欲。

    “温科长,快别提了!”郎天瑞放下筷子,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奈,与他平日精明活络的形象判若两人。

    “劳保手套?拆线织衣服?那点东西,杯水车薪!我现在愁的哪里是穿啊!是吃!是救命!救我老娘的命!”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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