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2/3页)
高杰、黄得功、刘良佐也率领士兵冲上来,四镇兵马第一次真正拧成了一股绳。高杰砍倒一个清军佐领,自己也被乱箭射中,临死前还喊着“史大人,俺没给你丢脸”;黄得功的战马被射死,他徒步作战,手里的长刀砍卷了刃,就用拳头打,最后力竭而亡,身体还靠在城墙上,像一尊雕像;刘良佐身中数十刀,浑身是血,却还抱着一个清军士兵,一起滚下了城墙。
城墙上的尸体堆得像腊月里的柴垛,鲜血顺着城砖的缝隙往下淌,在壕沟里积成暗红色的水洼,连夏日的蝉鸣都被血腥味呛得没了声息。史可法靠在断裂的箭楼柱上,右胸的箭伤还在渗血,染透了素色官袍,他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沫,视线里的清军铁骑已经像潮水般涌过缺口,踩在明军士兵的尸体上往城里冲。
“史大人!东门还能走!末将护您突围!”亲兵周虎背着一把断剑,浑身是伤,跪在他面前哭求。
史可法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风中的棉絮:“突围?往哪突?南京城里的陛下,此刻怕是正搂着美人喝花酒;马士英的轿子,说不定已经在去投降的路上。大明的江山,从北京陷了那天起,就没了。”他伸手摸了摸城垛上的砖,那砖上还留着百姓们加固城墙时的手印,“我史可法守的不是这座城,是大明的骨气。城破了,骨气不能破。”
周虎还要再劝,却见史可法猛地拔出佩刀,刀尖转了个方向,对准了自己的脖颈。他望着北方,那是北京煤山的方向,也是先帝朱由检自缢的地方,浑浊的眼睛里突然亮了一下:“先帝,臣来了。大明的门户,臣没守住……但臣,没给大明丢脸。”
刀光落时,鲜血溅在城墙上,漫过那些刻着“大明”二字的砖缝,像一丛骤然绽放的红梅。史可法的身体慢慢滑落在尸体堆里,手指还紧紧攥着半截断裂的“明”字旗,旗角被风吹得飘起来,盖住了他的脸。
崇祯十七年七月二十六,扬州城破。多铎骑着乌骓马,踏着城门处的尸骸走进城里,马蹄踩在血水里,溅起的血珠落在他的黑狐裘上,像溅了点墨。他勒住马,看着沿街紧闭的门窗,嘴角勾起冷笑:“传我将令,屠城十日。凡有抵抗者,无论老幼,一概斩绝。”
接下来的十天,扬州成了人间炼狱。清军士兵提着刀,挨家挨户踹门,老人被直接砍倒在门槛上,小孩被像扔柴禾似的扔到墙上,妇女们的惨叫声从门缝里钻出来,混着火光里的木料爆裂声,成了扬州城里唯一的声音。张老汉家的那口铁锅,前几天还用来给士兵们烧开水,此刻倒扣在院子里,底下压着他七岁孙子的尸体;李寡妇缝的那件棉甲,穿在一个清军士兵身上,而她自己,被吊在房梁上,衣衫破烂,早已没了气息。
十日之后,扬州城的烟火才渐渐熄灭。街道上堆满了尸体,野狗拖着人的胳膊在巷子里跑,长江水被染成了暗红色,连路过的渔船都不敢靠岸。后来有人统计,扬州城里八十万百姓,最后活下来的不足三万——这就是刻在汉家骨血里的“扬州十日”,是大明江南的第一滴血。
南京城里,弘光帝朱由崧正搂着刚从苏州选来的美人,在秦淮河畔的画舫上喝得酩酊大醉。舱外的太监王之心捧着奏折,战战兢兢地回话:“陛下,史大人送来的奏折,说扬州城防已加固,清军一时攻不进来。”
“攻不进来就好!”朱由崧打了个酒嗝,伸手捏了捏美人的脸,“来,再给朕唱段《长生殿》,朕看这南京城,比北京舒服多了。”他早把北京的惨状、先帝的殉国抛到了脑后,登基不过三个月,就把南京的国库掏空了一半,一会儿要翻新宫殿,一会儿要选秀女,马士英趁机卖官鬻爵,把“弘光通宝”的铜钱铸得比纸还薄,百姓们编了民谣骂:“马士英,爱钱精,卖了官,填满坑;弘光帝,喝醉酒,丢了江山不发愁。”
八月初一清晨,马士英的轿子急匆匆停在画舫外,他连滚带爬地冲进舱里,锦袍上的金线都被扯断了几根:“陛下!不好了!扬州破了!史可法战死了!多铎的五万铁骑,离南京只剩五十里了!”
朱由崧手里的酒杯“哐当”砸在舱板上,酒洒了一地。他脸色惨白,猛地站起来,搂着美人的手都在抖:“破了?怎么会破?史可法呢?他不是说能守住吗?快!快备船!朕要去杭州!去苏州!去鞑子找不到的地方!”
他连龙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一身月白锦袍,抱着两个宠妃,跟着马士英从水西门偷偷上了船。宫里的太监宫女见皇帝跑了,也乱作一团,有的扛着宫里的瓷器往家跑,有的干脆打开宫门,搬个凳子坐在门口,等着清军来投降。
文武百官得知消息,更是慌作一团。礼部尚书钱谦益,前几天还在书房里写“抗清复明”的檄文,此刻赶紧把檄文烧了,摸着家里的池塘说“水太凉,不能下”——后来他干脆剃了头发,穿着清朝的官服去城外迎接多铎;兵部侍郎袁继咸,想带着衙役们去守城门,可衙役们跑的跑、散的散,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城门下,最后被清军俘虏,押到多铎面前时,他还骂着“鞑子滚出大明”,被一刀砍死在城门洞下。
八月十五中秋节,南京城的聚宝门大开着,多铎的铁骑从门里开进来,街上的百姓都跪在路边,头埋在怀里不敢抬。有的老人偷偷抬起头,看见清军士兵手里提着明兵的头颅,吓得赶紧又把头埋下去,眼泪顺着指缝往泥里淌。多铎坐在南京太和殿的龙椅上,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哈哈大笑:“南明?不过是一群只会跑的鼠辈!”他下令全城搜捕弘光帝,悬赏万两白银。
朱由崧逃到杭州后,想躲进西湖边的净慈寺,可寺庙的和尚早就听说清军要来了,把山门关得死死的。他没办法,只能躲在湖边的草棚里,白天不敢出来,晚上就抱着酒坛哭。八月二十,清军的追兵到了,草棚里的一个老农认出了他,拿着锄头把他敲晕了,捆起来送给了清军。
当朱由崧被押回南京时,百姓们都围在路边看。有人往他身上扔烂菜叶,有人骂他“昏君”,还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拿着拐杖打他的腿,哭着说“先帝要是活着,能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朱由崧低着头,嘴里还在念叨“朕是皇帝,你们不能这么对朕”,直到被押到多铎面前,他“扑通”一声跪下,磕着头说“王爷饶命,臣愿意降”。
多铎厌恶地踢了他一脚:“你也配称‘臣’?把他押回北京,交给摄政王处置。”后来,朱由崧被多尔衮斩在北京菜市口,临死前还在喊“朕要喝酒,朕要美人”——这个只当了八个月皇帝的福王,成了南明最荒唐的笑话。
马士英跟着朱由崧逃到杭州后,又想往福建跑,可在路上被清军抓住了。他以为自己还有用,对着清军将领说“我能帮你们招降南明的官员”,结果清军直接把他的脑袋砍下来,挂在南京聚宝门上,挂了三个月,最后被野狗啃得只剩骨头。
南京陷落后,江南的明朝宗室还在做着“复明”的梦。浙江绍兴城里,鲁王朱以海被兵部尚书张国维、总兵方国安拥为监国。登基那天,张国维把自己的家产都捐了出来,招募兵马,绍兴的百姓们也提着粮食来参军,以为大明还有希望。可鲁王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天天躲在王府里喝酒,还跟方国安抢女人,张国维劝他练兵,他却说“等清军来了,再练也不迟”。
方国安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主,见鲁王昏庸,偷偷派人给多铎送了信,把绍兴的防御图都献了出去。顺治二年十月,多铎的大军一到,方国安直接打开城门投降,鲁王吓得从后门跑了,坐着一艘小船逃到了海上。张国维率领残兵在钱塘江畔血战,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最后他站在江边,望着南京的方向,写下一首绝命诗:“艰辛百战戴吾君,拒敌辞封意未伸。若问河山原血洒,试看江涛万古新。”写完,他跳进了钱塘江,江水卷着他的尸体,向东流去。
鲁王逃到海上后,靠着郑芝龙的水师在舟山群岛落脚。可他还是不改本性,跟大臣们吵架,抢渔民的粮食,最后连郑芝龙都懒得管他。顺治八年,鲁王在舟山病死,临死前还在喊“朕是监国,朕要回绍兴”——他到死都没明白,不是清军太厉害,是他自己丢了大明的骨气。
福建福州城里,唐王朱聿键倒是个有骨气的。崇祯十七年闰六月,他被郑芝龙、黄道周拥立为帝,建元“隆武”。登基那天,他没穿龙袍,穿着一身素服,对着先帝的灵位磕了三个头,说“朕定要收复河山,迎回先帝的灵柩”。他每天都在皇宫的空地上练兵,穿着甲胄,拿着长枪,跟士兵们一起刺杀,手上磨起了水泡也不喊疼;还下令减免福建的赋税,让百姓们休养生息,福州的百姓们都说“这才像个大明皇帝”。
黄道周是个文弱书生,见隆武帝这么拼命,主动请缨去江西募兵。他带着几个随从,骑着马从福州出发,一路上,百姓们听说他是去抗清的,都纷纷参军——有农民放下锄头,有秀才背着书箱,甚至有老人拄着拐杖说“我虽然打不动了,能给士兵们烧开水”。一个月后,黄道周募了一万多兵马,可这些人大多是农民,没经过训练,手里只有锄头、镰刀,连件像样的甲胄都没有。
顺治二年十二月,黄道周带着这支“锄头军”向江西进军。清军将领见他们穿着破烂,拿着农具,哈哈大笑:“这也叫军队?”可就是这支军队,在江西婺源跟清军血战了三天三夜。黄道周骑着马,手里拿着剑,带头冲锋,嘴里喊着“抗清复明,死而无憾”,农民们跟着他冲上去,用锄头砸清军的头盔,用镰刀割清军的马腿。
可农民军终究打不过训练有素的八旗铁骑。第三天傍晚,黄道周的兵马被清军包围,一万多人战死了八千多。他被清军俘虏,押回福州时,隆武帝哭着想去赎他,可郑芝龙拦着说“一个书生,死了就死了,没必要救”——郑芝龙早就跟清军暗中勾结,想献城投降换个大官做。
清军劝黄道周投降,说只要他剃发,就封他为“大学士”。黄道周冷笑一声,指着自己的头发说:“这是汉家衣冠,岂能为鞑子剃掉?”顺治三年正月,黄道周被押到福州街头,临刑前,他写下一首绝命诗:“六十年来事已非,翻翻覆覆少生机。老臣挤尽一腔血,会看中原万里归。”刽子手的刀落下时,街上的百姓都哭了,有人扔了件素色的袍子,盖在他的尸体上——那是大明官员的官袍,他到死都没丢了汉家的体面。
黄道周死后,郑芝龙更肆无忌惮了。他偷偷派儿子郑成功去跟清军征南大将军博洛谈判,说愿意献福州投降,条件是封他为“闽粤总督”。隆武帝得知后,气得吐血,他带着三千兵马从福州出发,想去江西找黄道周的残部,可刚走到延平,就被清军追上。
三千兵马很快被打散,隆武帝被清军围在一座山上。博洛劝他投降,他站在山头上,对着北京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说“朕是大明的皇帝,宁死不降”。最后,他被清军一刀砍死,尸体滚下山坡,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素服——他当了一年皇帝,没穿过一天像样的龙袍,却守住了大明皇帝最后的骨气。
郑芝龙献城后,博洛却没兑现承诺,直接把他押回北京软禁起来。郑成功得知父亲投降、隆武帝战死,在厦门的演武场上哭了一天一夜。他当着全军将士的面,拔出佩刀割掉了自己的辫子,说:“我郑成功,此生绝降清!定要收复台湾,作为抗清的基地,总有一天,要打回北京,为先帝、为隆武帝报仇!”
隆武帝死后,南明的残部又在广东肇庆拥立桂王朱由榔为帝,建元“永历”。永历帝登基时才二十二岁,还是个没断奶的孩子,朝政全靠瞿式耜打理。瞿式耜是个忠臣,他一边在肇庆加固城防,一边派人去联络张献忠的余部——此时张献忠已经战死在四川,余部由李定国、孙可望率领。
李定国、孙可望都是农民军出身,可他们知道,清军是汉人的共同敌人。顺治九年,李定国率领十万兵马从四川赶到广东,跟永历帝的兵马汇合。他先是在湖南衡阳大败清军,斩杀了定南王孔有德;又在广西桂林打败了敬谨亲王尼堪,尼堪战死在乱军之中。这两场胜仗,是南明抗清以来最大的胜利,江南的百姓们都偷偷挂起了大明的龙旗,以为大明要复兴了。
可孙可望是个野心家,见李定国立了大功,心里嫉妒,想抢永历帝的皇位。他率军攻打李定国,两人自相残杀,南明的兵马损失惨重。清军趁机南下,瞿式耜率领残兵在桂林死守,城破后,他坐在府衙里,对着清军说“我是大明的兵部尚书,要杀就杀,别来劝降”,最后被清军斩杀在府衙的大堂上。
永历帝吓得像丧家之犬,从肇庆逃到桂林,从桂林逃到昆明,最后逃到了缅甸。缅甸国王见他是大明的皇帝,刚开始还挺客气,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可顺治十六年,吴三桂率领大军追到缅甸,逼迫缅甸国王交出永历帝。缅甸国王害怕清军,直接把永历帝绑了起来,送给了吴三桂。
康熙元年,永历帝被押到昆明的逼死坡。吴三桂劝他投降,他看着吴三桂说:“你是大明的臣子,怎么能背叛大明?”吴三桂被问得说不出话,下令用弓弦把他勒死在坡上的一棵老槐树下。永历帝临死前,望着北京的方向哭着说“大明亡了,朕对不起祖宗,对不起百姓”——他当了十六年皇帝,逃了十六年,最后还是没能守住大明最后的一丝气数。
永历帝殉国的消息传到台湾时,郑成功正在攻打荷兰人占领的热兰遮城。他气得吐了血,却还是坚持指挥作战。顺治十八年十二月,荷兰总督揆一签署投降书,带着残兵离开了台湾。郑成功收复了台湾,在台南建立了明郑政权,沿用永历的年号。他派人去大陆招募百姓来台湾开垦,教百姓们种水稻、甘蔗,台湾的田野里终于有了炊烟。
可郑成功的身体越来越差,隆武帝、永历帝的死,父亲的投降,像一块块石头压在他心上。康熙元年五月初八,他站在台湾的海边,望着大陆的方向,说“我无面目见先帝于地下”,然后闭上了眼睛,年仅三十九岁。
郑成功死后,儿子郑经继承了他的位置,继续在台湾抗清。康熙二十年,郑经病逝,儿子郑克塽继位。此时的明郑政权已经四分五裂,大臣们争权夺利,兵马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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