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蒙着轻纱的曙光 (第3/3页)
人,仍在树影里焦躁地踱来踱去,鞋底碾着地上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宁德益攥着熬夜赶写、反复圈改的报告,纸页边缘被捏得卷了边,指尖的汗渍晕开一小片墨迹。他一趟趟往门卫室跑,来来回回足有三五趟,每一次都揣着满心希冀,脚步匆匆,可每一次都被硬生生浇透了冷水。门卫室里的保安穿着挺括的内勤制服,说话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没有往日乡音的熟稔,更没有半分通融的余地,只是抬抬下巴,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语气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
钟摆滴答滴答地转,每一声都敲在人心尖上,如拽着根细弦,越绷越紧。终于,指针堪堪滑到十一点半。“领导们下班了。” 保安摊了摊手,语气里带着几分程式化的无奈,更藏着几分见怪不怪的习以为常,“下午再来吧,这会儿人都走光了,找谁也没用。”
宁德益望着墙上的挂钟,又回头看了看树影下仅剩的几个伙伴,眉头拧成了疙瘩,手里的报告仿佛重逾千斤,一夜点灯熬油的心血,一上午焦灼不安的等待,终究还是落了空。
回到金山市场,这里依旧是往日的热闹模样,叫卖声、讨价声、交织成网,浓浓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冲淡了些许失意。宁小红手脚麻利地招呼着顾客,一边清点零钱,一边趁空档弯腰把散落的袜子、袖套一一归拢到货架格子里。正如她早前念叨的,这摊位里的零碎物件,就算沉下心整上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彻底规整利索。
一号摊的位置极好,就是窄得可怜,真正的占地面积不过半个平米,却凭着搭出去的简易悬挑棚多占了些空间,五颜六色的围裙、袖套、手套密密麻麻挂在棚架上,布料在风里轻轻晃动,来买货的人站在路边抬头挑拣,就便踮着脚、伸长胳膊,用衣叉把选中的商品稳稳挑下来交易。这巴掌大的角落,便是一家子赖以为生的全部根基。摊主罗双连一早跟着宁德益去了政府请愿,便留下妻子和女儿守在摊前,扯着清亮的嗓子沿路吆喝。
三号摊的阳付保牵着女儿走进摊子,那四岁的小姑娘不知从哪儿学来一段童谣,脆生生地唱着 “爸爸天天被狗咬”,一句接一句,翻来覆去唱了小半个月。调子唱得欢快,可阳付保脸上却没半分笑意,只是默不作声地把女儿往摊位里头拉了拉,避开往来穿梭的人流,眉头轻轻蹙着,藏着难以言说的烦闷。
那些早先从政府回来的个体户,早已各归其位,熟门熟路地招呼着往来客户 ,有的忙着给商品称重,有的和顾客低声讨价还价,手脚麻利得仿佛今早去政府门口请愿的事从未发生过,没人再提半个字,仿佛那半天的焦灼等待,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地区粮库门口,聚着昨晚就在市场大门口晃悠的那群半大孩子,黄毛、卷毛、白毛还有绿毛,几人凑成一团,围着一台小小的俄罗斯方块机,指尖在按键上飞快地戳着,噼里啪啦的按键声混着清脆的嬉闹声,在市场的喧闹边缘显得格外鲜活,与成人世界的沉重形成了鲜明的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