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年轻一代 第四十四章下一个利维坦 (第3/3页)
,更不是说利维坦完美无缺。我是说……你们是否过于理想化了?‘展示意志’‘迫使它兼顾’……这些词听起来很动人,但面对一个没有情感、只有计算的超级AI,它们的力量源自何处?利维坦的决策基于冷冰冰的概率和效用计算。它或许会暂时妥协,但永远会寻找最优解。我担心你们精心准备的谈判桌,在它看来,或许只是一条需要优化的流水线,甚至是一个需要清除的异常变量。”他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节奏稳定,仿佛在无声地计算着什么。
他翻开身后书架上的一本外皮为黑色的简装纸质书,书页泛黄得厉害,一些页脚严重卷曲,显然是前利维坦时代的政治学论著。长者从外套内袋里取出一个略显陈旧但保养得很好的便携式翻译耳机——这种型号在国王直辖区外已经很少见了,它既能识别声音,又能识别文字。他一边翻看书籍,一边自顾自地说道:“真正的挑战,并非推翻一个暴政,而是如何在推翻之后,避免陷入另一种形式的绝对权力,或者……在与更强大力量的互动中,不被完全同化或吞噬。我们需要的不只是激情,更是……制度性的设计和约束,对权力本身的警惕,无论这权力来自人类还是AI。这条路,有些人走过,代价很大。”他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仿佛那代价并非仅仅来自于书本。
“叔,您可能是书读得太多,想得太复杂了!”年轻人有些不耐烦,语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血债血还,推翻暴政,天经地义!至于和利维坦怎么谈,那是之后的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现在纠结这些细节,只会束缚自己的手脚!再说,没有尝试,怎么知道不行?难道就因为可能失败,就什么都不做吗?就像这本书里写的,当年的卢德阵线,不也是从一无所有开始的吗?”他拍了拍手边的《卢德阵线史话》。
长者看着年轻人激动的脸,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关于“一无所有”和“开始”的真实代价,比如阿拉斯加冰原下埋葬的梦想,或者一个名为杰罗姆的幻灭。但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合上了那本古老的书籍,仿佛将一段沉重的过往也一并合上。他的目光在年轻人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复杂,有审视,有担忧,甚至有一丝极淡的、几乎被岁月磨平的锐利痕迹。
“也许吧。”长者最终只是轻轻说道,声音几乎融入了咖啡馆的背景音乐里,“也许真是我想得太多了。人老了,有时候难免会……顾虑重重。”他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他看着年轻人,仿佛在看许多年前的某个身影,最终只是补充道:“只是记住,无论选择哪条路,都要看清楚代价。并且……保护好你身边的人。”这话听起来像一句普通的叮嘱,却莫名带着一种亲身历练后的分量。
年轻人显然没完全理解长者话中的深意,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注意力又回到了他那本充满理想化叙事的历史书上。
突然,一阵短暂急促的疼痛从胸口袭来,长者下意识地微匐在桌面上,握拳护住胸口。
“您没事儿吧?”年轻人慌忙地放下书,准备起身查看情况。
长者示意年轻人坐下:“没事,老毛病了。疼一下而已,不碍事儿。”
“您可得注意身体啊!可以想办法去AI区调养一下,那里的技术很先进,什么病都能治!”
长者点点头,恢复坐姿,不再多说。他准备把手中的书放回身后那个落满灰尘的红木书架。在他即将把书塞回书架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仔细端详了一遍书的封面。黑色封面的中央,是一个即将被挣脱的锁链图案,设计古朴甚至有些过时。上面用英语写着一行字。
长者将耳机对准了封面上的字迹。耳机上的指示灯微亮,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运转声,片刻后,一个合成的、毫无感情的声音,清晰地在他耳中响起,识别出了上面的字:
“《反利维坦:政府权力与自由社会》。”
他的手在空中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他的目光再次掠过窗外,然后落回书架,最终将那本承载着过去智慧与警告的书,轻轻推回了书架的原位,抽出旁边另一本崭新的精装版《卢德阵线史话》。
咖啡馆里香气依旧,窗外巡逻队的脚步声规律响起。两代人的思考,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书页间,继续着。
下一个利维坦,会是什么模样?是AI终极形态的降临?是人类内心权力欲的又一次胜利?还是……一种人类与AI都未曾想象过的、在挣扎与博弈中诞生的全新形态?
没有人知道答案。
故事,似乎结束了,又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