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陛下心里有我 (第1/3页)
科道言官展现了自己的灵活性,绝大多数的科道言官,都不是骨鲠正臣,他们会权衡利弊,会思考得失,会犹豫不决,而不是像沈鲤那样,连上四封奏疏反对。
科臣第一次展现灵活性是明明是事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但缺乏记载,缺少文书,情况不明,没有足够证据,生怕陷入诬告反坐的窘境之中,不敢顶上去,而是去寻找那个抄书抄漏的人。
第二次就是叶向高了,弹劾叶向高,把叶向高劾倒了,就要有人去顶替叶向高去吉林,这年头,去吉林开拓,和流放没有区别了。
沈鲤就不够灵活,不对的时候,他就会说,会反对,而不是权衡利弊得失。
从谭纶病故至今,每一位重臣离世,朝臣们明知道皇帝会力保这些重臣的身后名,但他们还是会试。
试探皇帝的反应,试探风力舆论,之所以要试探,是因为利益实在是太大了,只要能把这些大臣们变成恶人,那么正义的一方,就可以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继承遗产了。
比如徐阶扳倒了严嵩后,就要通过搞胡宗宪的方式,把严嵩彻底定为奸臣,然后把严嵩的严党、门生故吏、掌控的政治、经济资源,全都弄到自己的手里。
至于徐阶和严嵩到底谁更加奸,对江山社稷的危害更大,在政斗里,反而不那么重要。
朱翊钧个人认为,徐阶比严嵩更奸,严嵩作为首辅,东南平倭、西北拒虏,虽然百般困难,但还勉强维持住了局面,甚至东南平倭以大明胜利而告终。
徐阶做了首辅,除了贪银子,搞争斗,就没干别的。
但这种试探,其实不多,科臣们又不是蠢,他们相当清楚有些大臣,只能阴阳怪气,有些大臣,可以彻底搞臭。
比如王崇古这个奸臣,他一死,就失去了所有的利用价值,朝臣们对王崇古的攻讦,就不会有危险,因为王崇古犯下的是僭越之罪。
皇帝不方便也不能出面过分回护,所以只好让匠人下山。
比如凌云翼这个杀星,他犯下了杀戮和破坏秩序的罪孽,善战者服上刑,尤其是掀了兖州孔府,更是对秩序的一种挑战。
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斗争,在皇帝的允许范围之内。
谥号确定,凌云翼安葬在了金山陵园,这件事就彻底的画上了休止符。
科道言官们斗来斗去,发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问题,那就是他们这一切的斗争,都是围绕着次要矛盾在进行,次要矛盾就是成功,其实也是片面。
主要矛盾是金山陵园,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去解决。
大明朝的政治斗争被陛下彻底框在了一个范围之内,斗争时间只有七天,因为一旦过了头七,下葬金山陵园,都不能擅动了;斗争的范围,止于争论功劳大小,谥号规格,而非彻底否定;斗争烈度彻底下降到了一种将近温和的地步。
贱儒最擅长的那套彻底、完全、全面否定,彻底搞不了,因为金山陵园,挖不得。
人一旦下葬到金山陵园,就成为了万历维新推运功臣、就成了照亮来路的火炬、就成了撑起中国的脊梁。
任何人想把斗争的烈度扩大到挖坟掘墓的地步,面对金山陵园,都得退让,因为一旦想要去挖坟掘墓,就要面对所有大臣们的围攻,大臣们也想死后极尽哀荣,埋进金山陵园,就是他们的共同追求。
连冯保这个宦官,都希望自己可以超规格的下葬到金山陵园,他想的都要想疯了,自己又不敢制造事端,只能希望那些野心勃勃之辈争口气、有勇气。
也就是皇帝当年下令营造的金山陵园、英烈祠,已经成为了秩序的一部分,形成了事实上属于推运功臣的‘皇陵’。
科臣们发现主要矛盾后,发现金山陵园的营造,是从万历五年开始的。
到这时,科道言官们,对皇帝的深谋远虑、大公无私就只剩下佩服了。
金山陵园营造的时候,大明的财税还不是现在这样数千万银,那时候,皇帝要面对一个选择,是修金山陵园,还是把当年因为财用大亏不能妥善修缮的先帝皇陵,再修一下。
万历五年,金山陵园、英烈祠皇帝给了一百二十万银营造,每年还要投入数万银维护,而先帝皇陵,陛下象征性的给了十万银,就再没管过了。
这是深谋远虑、这是大公无私,这再次佐证了张居正总是在强调的,术不如道,术练的再好,也斗不过大道之行的人。
三月二日,朱翊钧前往了北土城,举行了春阅,次日,大明皇帝准备起驾前往松江府,去年的那场大病,没能阻拦皇帝继续如此两地奔波。
在临行前,朱翊钧特意召见了申时行、高启愚,叮嘱了一番离京后的诸多事项。
“申首辅,你要自己的性格改改,怎么可能面面俱到,人人都好呢?”朱翊钧又劝了劝申时行,端水可以,一直面面俱到,最后委屈的是自己,很容易搞得里外不是人。
申时行帮助太子遮掩了下,皇帝重病,他立刻就成了谋害圣驾的奸臣,皇帝真的走了,申时行怕是要被京营一起送走。
“臣谨遵圣诫。”申时行再拜,他知道自己的毛病,但每次都下意识的希望面面俱到。
“说了你也不改,算了,不说了。”朱翊钧摆了摆手,申时行这不是毛病,他是因为有能力,才会想把一切兜住。
“少宗伯,你看着点太子,他有什么错处,你就直接告诉他,朕叮嘱过他了,要好好听二位先生的话,如果他不听,你就告诉朕,朕来盯着他改正。”朱翊钧看向了高启愚。
高启愚再拜,诚恳的说道:“臣遵旨。”
他是独臣,陛下要是真的大病去了,他不跟着去,朝中也没有他的地位。
“陛下,臣有奏疏。”高启愚见陛下说完了正事,拿出了一本奏疏,交给了张宏,转呈陛下。
朱翊钧一看抬头,就是眉头一皱,看完了奏疏,眉头舒展开来,而后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阳光灿烂。
“少宗伯,你一会儿回去了,提两条鱼,去张先生府上,张先生若是收了,一切好说,张先生若是不收,那就算了。”朱翊钧看着高启愚,给了他个提示。
“啊?”高启愚一脸疑惑,随后他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张居正收了,那就是认他这个弟子,他说不定能更进一步,但先生不收,那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高启愚写的这本奏疏《忠义先行军魂之要疏》,奏疏涉及戎政,让皇帝不喜,但里面的内容,让皇帝起了爱才之心。
因为高启愚详细的观察了大明军魂形成的过程,并且做出了总结。
奏疏很长,但简单易懂,高启愚讲了一个京营锐卒的故事,深入浅出、鞭辟入里写的非常清楚。
京营的军魂,是一个整体共识,而这个整体共识,是由一个个的个体构成,而个体是复杂的,人是多变的,要做到共识的凝练,关键之要,就是: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
高启愚敏锐的察觉到,刚入营的京营军兵,是没有军魂的,他们除了训练,就是读书,每天满满当当,却有些浑浑噩噩,甚至有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感觉。
但每一名这样的军兵,只要出巡一次,就会彻底变了。
比如万历二十年秋汛,京营出动了六万军兵,到北直隶各地,防止秋汛对生产生活,造成巨大的破坏,那些新入伍的军兵们,忙了足足数月的时间,每天累的倒头就睡。
一个叫何崇化的军兵,去了大名府疏浚漳河,为期六个月,秋汛之后,这一营的官兵,把河道沟渠都修缮了一遍,防止再有祸患。
何崇化离开的时候,沿河两岸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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