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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最后的安置,养鸡的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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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5章 最后的安置,养鸡的三哥 (第3/3页)

又没搽雪花膏,哪里香了?”陈寿江调侃钱途,引得众人哄笑。

    钱烈两口子没笑,只是抿了抿嘴。

    钱进注意到了三哥三嫂的不自在,暂时没说话。

    陈建国也说:“大舅妈炖的羊汤香,城里的羊汤香,比咱林场煮的雪水炖萝卜片子强一万倍!”

    他碗里泡开的饼吸足了羊油汤水,变得糯软油润,夹起一块裹了浓汤的炸豆腐塞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腮帮子鼓起老高。

    钱红和汤圆那几个小姑娘吃相安静。

    她们不吭声,只是埋着头小口小口地吹着碗里的汤,小心地吃着烫嘴又美味的羊油碎饼,额头很快沁出汗水。

    “建国爱国你俩慢点,豆腐烫心!”魏清欢忙不迭地提醒自己两个大外甥。

    陈建国一口吞了小半块豆腐,烫得直抽气,趁着脖子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陈爱国更猛。

    他直接吸溜了一大口滚烫的汤水进嘴,烫得“嘶哈”一声,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小嘴一瘪就要嚎出来。

    “吐出来!快吐出来!”马红霞急得要去掰俩外甥的嘴。

    钱夕这个亲妈则冷笑一声:“活该!”

    陈寿江这个亲爹则一直埋头对付着自己碗里小山似的泡饼,他刚跟师傅的车从码头卸完一批冻鱼回来,身上还带着股浓重的鱼腥味儿。

    听到小儿子的哭声他从碗里抬起头,眼睛一瞪骂娘:“嚎啥,又没烫掉舌头,赶紧咬口饼压压!”

    他语气粗豪,动作却利索,把自己碗里稍微凉点的一块饼塞进小儿子嘴里。

    钱进慢条斯理地端着自己那碗汤。

    搪瓷碗里,羊汤浓白如奶脂,碎开的大饼半沉半浮吸饱了汤汁,显得金黄中透着羊脂般的润泽,炸豆腐块裹着汤汁软中带脆,羊骨头上附着的筋肉炖得酥烂入味。

    一口热汤下去,霸道而浑厚的暖意瞬间从喉咙蹿进胃里,再弥散到四肢百骸,被寒风吹得冰凉的指尖都暖了回来。

    再咬一口浸透了汤汁的饼,麦香混合着极致的肉鲜在口中爆炸开来,扎实而熨帖。

    他呼出一口长长的白气,看着一屋子被热气蒸腾出红晕的人脸,听着牙齿碾磨食物的声音、满足的喟叹声、小侄子被烫后夸张的吸气声,感觉很安心。

    人间最美烟火气。

    美食最抚凡人心。

    眼前这一切升腾的热闹、嘈杂的市井生气,是冰冷的数据表格和谈判条款所无法比拟的另一种踏实滚烫。

    汤过半巡,锅里的水位下降了些,羊肉块和羊棒骨彻底显露出来,骨头缝里的筋肉颤巍巍的,散发出更加诱人的醇香。

    大家的节奏也慢了下来,开始边吃边唠些家常闲篇儿,炉火依旧稳定地散发着融融暖意,将窗外的寒风彻底隔绝开来。

    “真好啊……”钱程嚼着一条炖得极其软烂的羊筋,含糊地感叹。

    “这日子,过去想都不敢想。在黄土高原那会儿,过年能吃碗带肉星的萝卜炖白菜,都得偷着乐。”

    “可不是嘛!”钱途嘴里塞满了东西,还含糊不清地抢着话头,“爸咱以前冬天净啃冻窝头,啃得牙都酸了,哪像现在城里,羊汤说喝就能喝上。”

    他满足地喝了一大口汤,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咕噜”声。

    饭桌上的气氛更加松弛而满足。

    钱进觉得是时候了。

    他放下碗,从中山装上衣内侧口袋里,摸出一个迭得方方正正的牛皮纸信封,轻轻推到桌子对面的三哥钱烈面前。

    钱烈正端碗喝汤,动作下意识地顿住,带着油光和汤汁的手指悬在半空,疑惑地看向弟弟。

    钱进夹了块腌酸萝卜后用筷子示意:“最近我不是帮化肥厂的杨厂长跟小鬼子斗智斗勇吗?总算取得了一些成果,杨厂长非得感谢我。”

    “说来也巧,他认识个养殖场的场长,我寻思这地方跟你的本事对口,就帮你要了一封推荐信。”

    钱烈疑惑地放下碗,在媳妇油腻的围裙上胡乱擦了擦手,有些迟疑地拿起那个信封。

    信封正面空白处用极其工整的钢笔字写着“呈海滨红星第一机械化养鸡场魏得胜场长亲启”。

    落款则是“海滨化肥厂党委办公室”那几个鲜红夺目的印刷体字。

    钱烈心头猛地一跳,手指有些微颤地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展开那张印着红头单位抬头的稿纸,他迫不及待地往下看。

    这是一封抬头规范、文辞恳切、红章赫然的推荐信!

    看完之后,钱烈猛地抬起头,两只眼睛瞪得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迅速弥漫开来的激动:“这……这是……老四,你你,这是……”

    “杨大刚杨厂长亲手写的,刚盖的章,你明天一早就去报到,准能去上班。”钱进笑着说,“红星养鸡场就在城郊,不算远,到时候你骑我自行车去。”

    “老天爷!”钱烈的媳妇赵晓红一直看着丈夫的动静。

    看着丈夫激动的样子,她忍不住伸头过来就着丈夫的手瞄了几眼信纸内容。

    看清上面的字,再看到下头那个大红章,她开心的问:“孩他爹,工作这是有着落了?”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眼里瞬间蓄起一层欣喜的水光。

    桌子底下,她紧紧攥住了丈夫另一只手。

    钱烈重重点头,拿着信纸的手竟有些微微发抖。

    他深吸了几口带着羊汤膻香的热气,仿佛要将翻腾的情绪压下去。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折好,重新插回那个神圣的牛皮纸信封里,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价值连城的珍宝。

    钱程和钱夕对视一眼,同样跟着高兴起来:“老三,是去养鸡场?”

    “还是去干兽医吗?这好呀。”

    钱烈奋力点头:“嗯嗯,大哥二姐,老四是给我找了个好差事,去红星养鸡场上班——这可是红星养鸡场啊!”

    他激动的声调不自觉地拔高了些,引得一桌人都停住了筷子看向他。

    魏清欢下意识问道:“红星养鸡场怎么了?”

    钱烈笑道:“这是市里重点扶持,我上个月还在报纸上看到它的介绍来着,这场是省里拨款搞的,是咱们省第一家采用正儿八经现代笼养设备的国营大场。”

    “听说呀,红星场里光第一批就引进了五千多只外国白洛克种鸡苗。”

    “它们场房建了七八栋,专门请了省农科院的专家下来指导,今年咱整个海滨市的供肉任务都指着它打响头炮呢!”

    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转向钱进,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地方门槛高得很呢,老四,三哥这次可是跟你沾光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钱进端起碗,打断了他的感激涕零,“这就是去个养殖场而已,又不是去市委办公室。”

    “其实我一直想送你进农林局,不过这机会太少……”

    “想都别想。”钱夕在知青安置办上班,对各单位的招工情况最是了解。

    “各个政府单位现在招人很少,它们在等,等82年春天第一批大学生毕业,然后政府要从大学里引进人才。”

    钱烈笑道:“真叫我跟大哥一样去当官我还不想去呢,我跟大哥不一样,我不会说话也不喜欢说话,去当官准不成。”

    钱程呷了一口温度正好的羊汤,那股浓郁鲜香在口腔里蔓延开,心情愉快。

    他放下碗说:“你可行了吧,老三,咱自家人不说虚话,大哥去工商是当官的?”

    “嗨,大哥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心气,咱就是去干活的,能把活干好,能正儿八经的为人民服务,大哥就心满意足了。”

    他叮嘱钱烈:“你的性子确实沉闷,搞技术是最合适的,这样你去了单位可得好好干啊。”

    钱烈使劲点头:“准的!”

    “去了,就把你以前在滇南伺候牲口的真本事拿出来使。”钱程拿起筷子点着碗里一块浸在油汤里的豆腐块,全心全意的指导亲弟弟。

    “心思要用在那些鸡身上,只要鸡活得比别处的都好,那你就不负咱老四的一番苦心了。”

    钱进摆手:“嗨,三哥你别听老大的,我是借花献佛给你找了个活而已,这没什么。”

    “不过老大说的对,你只要把鸡伺候好了,那你这技术员就不愁没有前途,国家现在特别重视技术和文化,到时候你说不准能当个技术厂长呢。”

    钱烈哈哈大笑。

    其他人也笑。

    都把钱进的话当玩笑话了。

    饭桌上氛围更轻松了。

    整个楼里各家各户的电视声、拌嘴声、煤铲碰火炉的叮当声都成了模糊背景。

    饭桌上,炸豆腐的酱色、羊骨汤的奶白、烤饼的金黄在碗盘间交融,钱烈的目光则牢牢钉在手中那个藏着未来通道的牛皮纸信封上。

    窗外寒风呼啸。

    他感觉1980年的春天却已经早早的来了。

    尽管如今还是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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