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你要做风清扬,还是岳不群? (第3/3页)
资治通鉴》,手边一杯龙井氤氲着热气,那也是乡愁。
妻子在身边削着苹果,在他看书时从不打扰,只自顾自地动作,偶尔剜下一块来,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的嘴中。
老夫今年85,少妻才59,这种组合到老一般后者对前者在生活上的约束力都比较强。
特别是林乐怡和老作家在婚前就商量好不再生育,但通过协议条款保证自己百年后,最后一任“少妻”的继承利益。
老作家一向精明。
也正因如此,管家轻叩房门,得了她的眼神示意才进来汇报:
“金先生,湾省的龙作家今天打了不下五个电话,我一直回绝说您去了山里,您看……”
金镛尚未开口,坐在一旁削苹果的林乐怡便冷笑起来:“叫她使劲打便是,跟人家磨嘴皮子磨不过,找先生做什么?”
“先生都这么大年纪了,就等着颐养天年,偏叫她多嘴再扯进那么多是非里去。”
人一老就通透,金镛也不外如是,他轻笑了两声:“我老啦,哪里还能到处鼓噪叫人讨厌呢?请她理解吧。”
管家应了一声便离开,去厨房洗手的林乐怡反倒接到一个莫名的电话,转而有些喜形于色地回来跟老头汇报。
“怎么了?捡着钱啦?”金镛起身活动筋骨,扫了妻子一眼,这句话也是在自嘲玩笑。
他的抠门名声不小,香江不少人叫他葛朗台,倪匡曾玩笑讲金作家走路都要低着头,就想着能捡着钱。
当然,大作家自己是不甚在意的,钱都到自己手里便好。
“差不多。”林乐怡笑道:“张晓卿打来的,说内地那家颇有来头、准备上市的乐视文化,想同先生谈谈合作。”
“张晓卿现在业务蛮好啊,都往内地发展了。”老头在窗前甩手,头也不回:“怎么合作?”
张晓卿是港股上市公司“世界华文媒体”的实控人,后者脱胎于金镛1959年与沈宝新合办的《明报》。
在90年代和世纪初金镛大幅套现走人,落袋10亿港币,把企业交给了张晓卿。
现在的他更多地是作为传奇创始人和文化符号存在,其作品和影响力依然是公司宝贵的精神财富和品牌遗产,但在资本和经营层面,双方已无直接瓜葛,只是和张晓卿私交颇深。
林乐怡走过来揽住他的手臂:“乐视文化愿意高薪聘请先生做他们文化项目的顾问,以A轮的价格邀请您参股。”
“参股啊?这的确是送钱来了。”人一老就通透,金镛也不外如是,他轻笑了两声继而道:“可这么大一块饼,我这口牙还啃得动啃不动啊?”
乐视文化找老金实属正常,既能叫他给自己说话,还能像拉拢张一谋等人一样有份量颇重的股东,可龙应台这些人,为什么也在这样的关节想到他老金呢?
除了他和湾省文化部门的关系融洽外,也因为自己在中一贯表现出的立场和倾向。
当然,直至今日,他也不认为是错。
试举几例——
老作家在此生唯一一部“史学思辨著作”《袁崇焕评传》中,充斥着为清军入关叫号、对清取代明表现出极大的欢欣鼓舞之情的论调。
如:总体而言,清朝远胜于明朝,从清太祖算起的清朝十二位君主,与明朝的十六位皇帝相比,我认为在数学上根本无法比较。
因为前者得分颇高,而后者得分极低。
对于满洲人统治中原一事,现代的评价与古人有所不同。
满洲人建立的满清政权,无疑比明朝更为优秀。
这些观点我在中多有体现,希望将来能写成学术性的文章。
明朝是历史上最为专制、最为腐败、统治者最为暴虐的朝代,到了明末更是数千年历史中最黑暗的时期之一。
明朝理应灭亡,对于人民来说,清朝比明朝更为优越。
文人嘛,喜欢针砭时弊,发表高论再正常不过,几乎没有一个文人能忍不住不发牢骚。
上述的评论,如果仅从史学研究的角度看,也只不过是学术争论,尚且上升不到民族意识形态的高度。
但这位被贬称为包衣的文学巨匠,在所有、评论文章中,汉人皇帝和异族帝王的面目相差太过明显。
《碧血剑》中的崇祯是昏聩多疑的亡国之君,《书剑恩仇录》中的乾隆是虚伪无信的阴谋家,因为他书中的乾隆是汉人血统,利用且并剿灭红花会,背信弃义。
包括第一个驱除鞑虏的朱元璋,在《倚天屠龙记》中是心机深沉的伪君子,形象是一个样貌丑陋、滥杀功臣的阴谋家,几无优点。
反之,康熙在《鹿鼎记》中是英明神武的仁君,借由韦小宝之口赞他为“鸟生鱼汤”,即尧舜禹汤;
成吉思汗是豪迈的草原英雄,前期与郭靖情同父子,展现领袖气魄与父爱,后期虽暴露野心但仍具复杂性;
忽必烈是礼贤下士的霸主,敬重郭靖,试图招揽杨过,展现出容人之量与王者风范。
诚然,帝王功过,各说各话,都是中华民族的一份子,中原王朝不以血统而论、以文化论。
但即便是创作,又何至于此?
究其原因,其实还是逃不过“屁股决定脑袋,出身决定屁股”这句话。
查氏家族在康熙年间著名的文字狱“明史案”中扮演了关键角色,在湖州富商庄廷珑召集文人编纂真实明史被举报查处、继而阖家整整齐齐后,在此后的数十年间,查氏一门涌现出七位进士及两位翰林院编修,兴旺无比。
包括了他去年在内地燕大演讲、著书立说,也从不掩饰自这个观点。
因此,龙映台第一个想到了他;
乐视文化也在内地“从上到下”被路老板完全统战,自己“走投无路”的当下,想到了这位还能给辫子戏说说话的重量级文人。
现在你《太平书》不是以兼容并包的姿态在搞宣传,引起了从湾省的龙应台到内地各位文化学者的大讨论吗?
我请金先生发发声、正常地阐述意见,也没问题吧?
书房中的老夫少妻还在议事,龙应台这个“打秋风”的湾省穷鬼请滚到一边,单看乐视文化提出的条件,不由得签署了婚前协议、拿不到多少遗产的三太太林乐怡不动心。
只是这样的决定她只有看丈夫的脸色,抿着嘴不敢出声半天,半晌才旁敲侧击道:
“这事情……估计和龙映台求援的性质差不多,那位内地的年轻富豪把蛋糕做得太大,胃口也不小。”
“不但高调地讽刺金马,现在还要统一艺术审美,把不符合他文化审美的辫子戏通通装进垃圾桶去。”
“那个《太平书》的项目,这几天估计整个大中华圈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照香江有些报纸的论调,这是想自己的文化航母比……还早一些下海呢。”
“哈哈哈!”金镛听得大笑,不无戏谑地看着妻子:“你啊,惯会耍小聪明,想叫我出言声援给你赚些养老钱,便把这位首富对旗人的贬斥一五一十地讲给我听。”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老了,胆子也小得很哪?你这一个航母下来,怕是要把我这个老艄公吓得掉进河里喽?”
“老爷!您说哪里话!我……哎!”林乐怡急着面红耳赤,半晌老作家才笑着拍拍她的手臂,示意无碍。
深宅大院,勾心斗角实属正常,何况是跟着这么一个“抠门老公”。
但16岁就在餐厅做招待林乐怡似乎就是凭借着这股“假精明”博得金镛的欢心。
她看似算计,实则单纯,表面市侩,内里赤诚。
这种矛盾感,让阅尽世事的金镛既觉有趣,又隐隐生出几分怜惜与掌控的快意。
男人嘛,往往享受被依赖的感觉,却又厌烦纯粹的依附。
某种程度而言,兵兵和小刘之于路宽不也是这样吗?
如若易地而处,洗衣机要去洗别的女人,兵兵可能会搞小动作,但却是万不敢正面阻拦的;
但换做刘伊妃,恨不能与他同归于尽才好。
但偏偏男人就喜欢这种既对自己百分百赤诚,又总耍些可爱又得当的脾气,偏偏叫人还说不出话来的。
一个字,贱。
男女皆如此。
……
金镛在书房里踱步活动,也不直接去应妻子的话题,转而好奇道:“乐怡啊,你说那个小龙女演个活了两千年的女剑客……若换作你,会不会嫌闷?”
“无聊要死,我只要活够伺候先生的岁数就成。”
“哈哈哈!”
茶香氤氲间,老作家朗声大笑,他无心去管这话的真假,听着好听便是。
就像那地上的钱,你管它的前一个主人姓甚名谁?
擦一擦,揣进自己兜里便是。
他理解没有子嗣的林乐怡对乐视文化抛来的条件动心的原因,但事关重大,他面上玩笑无度,实则心里是一直在忖度利害的。
金镛很早就在家潜心读书养老,对路宽并不了解太多,还是10月里路老板的资产“大曝光”,叫老金着实羡慕了一番。
只不过老作家只通过一桩事实,就足够叫自己当下面对这样的诱惑踌躇不定了:
东大首富,蝉联数年,岿然不动,反而烈火烹油,愈发稳健起来。
他老金也算是通读史书的,这能是一般人?
金镛抚了抚妻子的后背:“乐怡,不要急,如你所说,明天可以见一见这位内地来客。”
“对了,是谁?”
林乐怡面色肃然了些:“汇金立方,王……”
“好!”金镛面色微敛,“我知道了。”
这两方,同样复杂,同样棘手。
老作家活动完毕,坐回到椅子上,闭目沉思起来,至此无语。
……
问界刚刚压服了内地文艺界的鼓噪,准备向港台、日韩进发之际,就骤逢龙映台、以及可能入局的老金这样的本土势力。
毕竟这些土地上的文化话语权,仍旧长期被亲西方、本土主义和“去东大化”的势力把持。
就在金镛屁股下的弹丸之地,在四年以后就会发生一些很不愉快的事情,以至于刘伊妃也因为声援港警被反黑,甚至被西方网民抵制,要求取消《花木兰》选角资格。
恰似林乐怡所说,问界的文化航母要比真实战争更早下水,也将提前进入没有硝烟的战场。
它的胜负不取决于一时的强弱,而在于谁能在人心深处种下文化的种子,谁能让历史与未来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至于当下,这位已经85岁高龄、总忍不住喜欢低头捡钱的老作家——
只看他是想做风清扬,带着文学巨匠的美名颐养天年;
还是要做岳不群,被穿越者裹挟而来的时代洪流,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