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白鸟(两更合一) (第3/3页)
西奥多拉的时候,一如往常的向她恭敬问好,似乎她还是这座大皇宫的女主人——如果不看他们正在打扫的东西——除了花叶之外,还有血淋淋的尸体。
一些依然对曼努埃尔一世抱持着忠诚的人。
有官员,有侍从,有宦官,也有瓦兰吉卫士。
瓦兰吉卫士不应该留在大皇宫,但皇帝坚持要这么做,人们也只能随他去了。只是他的坚持似乎没能派上什么用场,又或者是说因为他原先的愚蠢之举——将大半瓦兰吉卫士派去了攻打尼科西亚又匆匆的将他们召回。
那些瓦兰吉卫士确实是上了船,可惜的是船到半途就沉了,船上燃起的火焰即便相隔几百里也能看到。
野性十足的白色豹子一边将弯刀插回刀鞘,一边笑盈盈的走到了西奥多拉面前,“塞萨尔将我派给您的时候,可没说过还要做这份工作。”
“这算是你给自己找的零活儿。”
西奥多拉随手将那枚别针递给莱拉,虽然上面沾了血,但宝石和黄金加起来至少值一百个金币,她随意而又松弛地在一张矮榻上坐下,矮榻正在一丛玫瑰花丛里,上面摆放着蓬松的靠枕,一张柔软的毯子和脚下的圆毯,一旁的小桌上还有葡萄酒,和在这个季节非常罕见的桃子和葡萄,可能是从大皇宫的温室摘来的,上面甚至还带着一点露水,“你不来一个吗?”
莱拉瞥了一眼,无论是桃子还是葡萄,都是那样的新鲜结实,那清脆的咔嚓声也说明了它们会有多好吃,但她只是摇了摇头,“万一它们被下了毒呢,夫人,至少我还能把你的尸体带回去。”
西奥多拉哈哈大笑起来:“不,孩子。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我已经是个无用之人了,杀死我毫无意义。”
“皇帝的死难道不需要有个人出来交代吗?”
“皇子的死可能会需要有个人出来给个交代,但皇帝肯定不需要。”西奥多拉又咬了一口桃子。“何况你以为在这里还有多少人会对皇帝抱有忠心?
谁都看得出皇帝已经疯了,而一个疯子远比一个暴君更可怕,你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从大皇宫的侍女、宦官、妃嫔,直到皇后和她的儿子;朝廷上的御医、大臣、将领,谁不期望能够尽快结束这场血腥的闹剧?至于谁来谢幕,并不重要。”
莱拉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警惕的回过身去,同时将手放在了刀柄上,来人则迅速伸开了双手。
他听说过,守候在西奥多拉身边是个阿萨辛刺客,虽然听说她已经叛离了鹰巢,但谁也不想轻易尝试这柄已经磨砺了上百年的刀锋。
“阿历克塞?”
“皇帝死了吗?”
“还没有,但至少他已经失去了作为皇帝的资格。”
“哦,拜占庭的传统,您会将他送去修道院吗?”
“修道院?您开什么玩笑啊,您倒不如担心下葬的时候棺椁里只能放件衣服了呢。”
“我确实看到有很多人聚集了起来——我还以为那些人是要去向皇帝道别的。”
“你要说告别也不错,皇后到哪去了?”
“正在加拉达。”
“哦豁,你们把她支得可真是远。”
虽然说皇帝的继承人应该在这个时刻来到指定的房间等待,他和他的母亲也应当及时为皇帝的逝去哀悼……“当我告诉她,此时大皇宫里可能很危险时,她便表现得相当顺从了。”
“你要小心,无论如何,她也是安条克的玛丽,她的兄弟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是个怎样的人,你也知道了。”
“那么您说,我们的这位皇后会因为悲恸过度随着她的丈夫一同离开这个可怕的人世吗?”
“皇后是如此深爱着她的丈夫,把他视作生命中唯一的明灯,上帝派来的痛苦或许真的会让她承受不住,”西奥多拉感叹道:“或许我们很快会迎来第二场葬礼。”
阿历克塞笑了,“确实,拜占庭的宫廷应当重新回到拜占庭人的手中。
那么您要留下吗?您也是个科穆宁,如果您愿意——我的妻子已经死了,我们可以结婚,之后,无论您想要继续住在大皇宫或者是其他地方,我都可以做主。”
“既然您知道我也是科穆宁,那您就应该知道这里对于我来说只有痛苦和耻辱,没有其他,不,我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了。
自从贝莎皇后和她的儿子阿莱克修斯与女儿安娜去世之后,除了那如同毒蛇般缠绕我的仇恨之外,我就只是一个油尽灯枯的老太婆,我不再期望拥有爱情和婚姻,也无法为你生下继承人。
而且对于杜卡斯来说,一个科穆宁反而会让他们升起警惕,给他们一些希望吧——再娶一个杜卡斯的女人,毕竟杜卡斯也曾经取代过科穆宁,他们会支持你,希望杜卡斯在你的手中重新辉煌起来,再来一次奇迹也不是不可能。”
“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法兰克人如何能够干涉到拜占庭帝国宫廷中的事情,何况他已经遭受了亚拉萨路国王的斥责,回到了安条克——他没有支持者。
如果我们的皇帝还活着,他可能还会有所动作。但现在嘛……”
“皇帝还是没能得回塞浦路斯,安条克大公的计谋虽然成功了,但他的儿子亚比该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真奇怪,除了将那位黑发碧眼的年轻人驱逐出了亚拉萨路国王的圣十字堡之外,他似乎没能得到什么好处。”
阿历克塞试探着问道。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皇帝的女婿也已经有了新的妻子,他们的孩子刚刚降生,而我只是他之前那位妻子的养母,并不与她们在一起,你觉得我能知道些什么呢?”
她能品味出阿历克塞的用意,很快,年幼的皇子会接过曼努埃尔一世手中的权柄,执掌这个庞大的帝国,但谁都看得出这个被自己的母亲溺爱到近似于愚昧无知的孩子,并没有那样的能力。
帝国的权杖必然会落入某人之手——而在朝廷和战场上的各个力量来论,杜卡斯家族无疑是最强大的一个家族,阿历克塞又是他们之中最有能力和野心的一个,安条克大公肯定不会轻易舍弃自己在拜占庭帝国的付出,甘愿为他人做嫁衣。
这条狡猾的老狐狸肯定会试图与杜卡斯一较高下,这样,无论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出于什么原因会对塞萨尔充满恶意——这几年还大概都抽不出时间来施行下一个阴谋。
若是可能,西奥多拉也不想那么麻烦,但叫人无奈的是,圣地的基督徒国家更近似一个松散的联盟,亚拉萨路的国王既不是皇帝,也不是哈里发,无法随意叫一个贵族来,就能命令宦官将他绞死。
何况阴谋之所以是阴谋,正是因为叫人很难抓得住把柄,站在十字军的立场上来看,他们或许有些过分,但不足以被严厉地惩处——甚至在他们身上,没法轻易论叛国罪,他们固然是国王的大臣,也同时也是一方诸侯。
不过再从另外一方面想,安条克大公如此处心积虑,咄咄逼人,也肯定有着不得不为的原因——既然知道要找什么,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太难。
阿历克塞深深地看了西奥多拉一眼,他还有些迟疑——这个科穆宁,最好还是留在君士坦丁堡,但他看了一眼西奥多拉身边的莱拉——还是明智地告辞了。
此时,黎明之前的黑暗已然离去,晶莹透彻的晨光投射了下来,树木,花朵,流水……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光明与色彩。
“这是否就是我的将来呢?”西奥多拉喃喃道。
而当她踏出大皇宫的时候,耳边依稀传来了贝莎皇后温柔的嘱托与养女安娜公主欢快的叫声。
她抬起头来,正看到一双白鸟挥舞着双翅,飞向了辽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