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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中老学校跳舞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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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九章中老学校跳舞飘(一) (第3/3页)

“我跳不好你们的舞。” 他背对着她,声音闷在练功服里,“上周去看中国艺术团的演出,那些转体动作像旋风一样,可我只要转快了就会想起南旺舞的步伐。” 林悦看着他颤抖的肩膀,忽然想起初次见面时,这个总把 “慢慢来” 挂在嘴边的少年,是如何笨拙地模仿她的点翻动作。

    那天傍晚,舞蹈室的灯光亮到很晚。林悦拆开自己的水袖,把苏帕的银铃缝在袖口;苏帕则用竹篾给她的琵琶做了个防雨的罩子,边缘缠着老挝特有的蓝染布条。当月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时,两个影子在墙上时而重叠,时而分离,像两棵在风中纠缠的菩提树。

    第一场暴雨来临时,舞蹈室的屋顶开始漏水。林悦和苏帕用塑料布搭起临时帐篷,把排练用的鼓搬到帐篷中央。雨水敲在塑料布上的声音像千面小鼓,恰好成了他们新编舞蹈的天然伴奏。

    “这里应该再快半拍。” 林悦用粉笔在地板上画了个太极图,把苏帕的脚印圈在阴阳鱼的交界处。他穿着淋湿的练功服,黑发滴下的水珠落在太极图的鱼眼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墨迹。

    突然传来的雷声让林悦猛地一颤,苏帕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时,都看到对方睫毛上挂着的水汽。帐篷外传来其他社员的欢呼 —— 他们在雨中跳起了老挝传统的圆圈舞,雨水混着汗水从年轻的脸庞滑落,分不清是谁的脚步踩出了水花。

    深夜收工时,苏帕把自己的斗笠戴在林悦头上。斗笠边缘垂落的蓝布遮住了她的视线,只能看见他赤脚踩过积水的背影,银铃在雨幕里敲出断断续续的节奏,像一封没写完的信。

    林悦在洗衣房发现那块孔雀绣片时,肥皂泡正从竹篮里溢出来。青绿色的丝线已经褪色,针脚处还沾着去年文化节舞台上的金粉。她忽然想起苏帕当时穿着这件演出服谢幕,鞠躬时后腰的绣片绽开了线头。

    “我来补吧。” 她抱着绣片去找苏帕,却在舞蹈室门口看见他正在焚烧乐谱。火盆里的灰烬卷着火星飘起来,其中一张没烧完的纸上,还能看见她用红笔标注的琵琶指法。

    “***的人说,我们的舞蹈不伦不类。” 苏帕的手指被火星烫了一下,“他们要我们要么跳纯中国舞,要么跳纯老挝舞。” 林悦把绣片蒙在火盆上,火星在孔雀尾羽的纹路里挣扎了几下就灭了。

    那天下午,他们把所有演出服都摊在操场上。林悦剪下汉服的云纹袖口,缝在老挝的纱丽上;苏帕则将芦笙的吹口拆开,换上了中国竹笛的笛膜。路过的老挝教师摇摇头,说这像把澜沧江和湄公河强行拧在一起。但林悦和苏帕却在风中跳起新编的舞蹈,被改造过的服饰在旋转时,扬起的弧度恰好接住了两国国旗上的色彩。

    建交纪念日演出前的最后一次彩排,林悦的琵琶突然断了一根弦。后台顿时一片慌乱,老挝学生递来的月琴音准不对,中国老师带来的阮咸又太大。苏帕突然跑出去,五分钟后抱着祖父留下的三弦琴回来,琴身上还留着被白蚁蛀过的痕迹。

    “我祖父说,乐器和人一样,只要心齐就能合拍。” 他把三弦琴塞进林悦怀里,自己拿起那支断了丝弦的芦笙,“你看,这样反而能吹出两种声音。”

    当舞台灯光亮起时,台下的观众都愣住了:林悦的襦裙下摆缝着老挝的织锦,苏帕的银腰带缠着中国的红绸。琵琶(三弦琴替代)的清越和芦笙的醇厚缠绕着升起,像两条在云端交汇的河流。

    跳到高潮处,林悦做了个卧鱼动作,苏帕恰好单膝跪地,两人的影子在幕布上合成一只展翅的大鸟。台下的中老两国观众同时站起来鼓掌,掌声里混着老挝语的 “真棒” 和中文的 “加油”,像雨水落进稻田的声响。

    演出结束后,林悦发现三弦琴的琴身上多了道新的刻痕,是苏帕趁她谢幕时,用指甲划下的澜沧江与湄公河交汇的图案。而她放在苏帕芦笙盒里的字条,已经被芦笙的余温烘得发暖,上面用中老双语写着:明天清晨,荷花池边练舞。

    月光再次爬上舞蹈室的镜子时,断弦的琵琶和修好了的芦笙并排躺在琴架上。镜面上不知被谁用口红画了个笑脸,左边是汉字的 “舞”,右边是老挝文的 “ເຕັ້ນ”,两个字的笔画在顶端交缠在一起,像两只紧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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