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介子纳山 (第3/3页)
“云海。”
声音温醇依旧,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感。
“愤怒是淬魂的火焰,可以烧融顽铁,亦可焚尽自身。”他的声音低沉,清晰地传入慕容云海耳中,“为一时意气……不值。”
慕容云海肩头肌肉绷得更紧,紧抿的唇线如刀锋刻就。眸中那股焚烧灵魂的烈焰仍未熄灭,几近燎原。
“记住,”苏逸尘的声音更沉了几分,每个字都像锤子凿在慕容云海心上,“你要的,不是此等小丑的性命。你要的……是终有一日,光明正大地立在慕容宗祠之前,让整个慕容世家为那个名字——你的母亲——躬身垂首,噤若寒蝉!再无人…敢置一词!”
慕容云海猛地一震!他霍然闭上眼睛,紧握的双拳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那翻腾于眼底、吞噬一切的疯狂怒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识海中与一股更沉重、更宏大、更冰冷的意念剧烈交锋!
呼吸,一次比一次深长,胸膛起伏如同巨浪下的礁石。
再睁开眼时,眸中血色已褪,却沉淀下一种更幽邃、更坚硬、比万载玄冰还要冷硬不可摧的执念。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他才将那两个字从齿缝间艰涩地挤出:
“……明白。”
苏逸尘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不再言语。袍袖轻拂,一道无形真元将墙角那滩污秽和不知生死的赵磊一同卷起,如同处理一件垃圾。白衣如雪的身影转身,一步踏出,转瞬消失在暮霭沉沉的庭院之外,了无痕迹。
风忽起,卷动着碎裂的糕屑与枯叶,在昏黄的光影中打着旋。
慕容云海孤身立于庭中,形影伶俜。夕阳将他的影子长长投向那斑驳的院墙,如同凝固的塑像,任由暮色一层层将他浸染。
徐云瀚捂着犹在作痛的脖子,小心翼翼地看着那道背影,想说些什么,喉头却哽住,只觉对方周身溢散的无形寒意刺得他皮肤生疼。
慕容云海似乎这才察觉到徐云瀚的存在。他右肩微动,一直静若石雕的黑猫轻盈跃下。他俯身,修长的手指在尘土中拈起一块尚且完好的茯苓饼边缘。宽大的袍袖翻飞间,一块系着墨绿色丝绦的暖玉符无声滑落掌心,悄然贴上冰凉的饼身。
“嗤……”
袅袅带着灵草清苦药香的白色热气瞬息蒸腾而起。
他将那块被暖玉烘得微温、祛尽了尘土的糕点递向徐云瀚。
徐云瀚迟疑地接过,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对方掌心——那上面交错叠加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老茧纵横的皮肤。更诡异的是,那茧纹的走向并非粗粝杂乱,而是隐隐排列成一种扭曲深奥的奇异纹路,交错勾勒,竟像是某种蕴含道韵的古老阵纹图谱!
“天云宗的记名弟子……”慕容云海没有看徐云瀚,他的目光投向主峰的方向。夕阳最后的余晖将琉璃宝顶点燃,折射出万千道刺目的金红光芒,如同倾泻而下的流火。“便如这些铺砌山道的青玉砖石。”
他靴尖随意地点了点脚下一块色泽暗沉的普通青石砖。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坚硬的、曾承载过无数踏足足迹的青玉砖缝隙里,竟奇迹般拱出了一点颤巍巍、湿润翠绿得惊人的嫩芽!
“看似低伏于尘泥,为最贱之物……”慕容云海的声音渺然如风,却清晰无比地传入徐云瀚耳中,“实则——”
“却承载着整座仙山的重量。”
目光转回徐云瀚,带着一种深沉的、洞穿了浮华的平静。“走,我带你去外门。”
暮色四合,晚课的鼓声沉雄地穿透层云,涤荡四野。
肩头一沉,那只皮毛如墨缎的黑猫复又跃上慕容云海的肩头,细长的尾巴慵懒地缠绕着他的脖颈,金色的竖瞳在黄昏最后的微光中,幽邃地看了徐云瀚一眼。
几片被风卷起的残叶呜咽落地。一袭墨袍,一道孤影,一只黑猫。
在愈发深重的暮色中,渐行渐远。只留下墙角一抹刺目的暗红与风中几不可闻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