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何为天下!哪怕血流成河,哪怕天下烽烟四起! (第1/3页)
当皇帝那番再造乾坤的宏伟蓝图彻底铺陈开来,德州驿馆的这间小小房间,仿佛化作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之口。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烈焰的气息,灼热得令人窒息。
卢象升与田尔耕,一个心怀荡平宇内之志的武人,一个渴望以酷烈手段匡正乱世的酷吏,此刻皆是热血上涌,胸膛中激荡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狂热,恨不能立刻提刀策马,为面前的皇帝去将那江南的万丈波澜,踏为平地。
然而,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景之下,杨嗣昌嗅到了那股焚尽万物的焦糊之气。
方才还因被委以重任而心潮澎湃的杨嗣昌,此刻一张素来从容的脸已由潮红转为一种近乎透明的煞白。
他并非畏惧,只是,细细思量之下,他总觉得自己的每一次推演,似乎都通向同一个结果。
那不是国库充盈、四海升平的煌煌盛世,而是一片赤地千里天下糜烂的修罗场。
他额角上渗出的细密冷汗,不是因为恐惧君威,而是因为清晰地预见。
他身侧的侯恂,亦从最初的震惊与激动中缓缓回过神来。
作为曾经的东林名士,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被皇帝轻蔑地称为蠹虫的士绅们,在大明这棵参天巨木的根系深处究竟拥有何等盘根错节深入骨髓的力量。
他们不是藤蔓,他们就是树根的一部分!
看着天子那年轻而坚毅得近乎冷酷的侧脸,两人心中那份敬畏正与更深沉困惑激烈地交织着。
在短暂到令人心悸的死寂之后,杨嗣昌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与血液。
他颤巍巍行了一个前所未有之郑重的五体投地大礼,声音沙哑得如同被戈壁的风沙磨砺了数十年。
“陛下……臣,有一忧,萦绕于心,如芒在背,不吐不快。此非臣畏难惜身,苟且偷安,实乃为我大明江山之永祚,社稷之安危而计!”
皇帝的目光落在杨嗣昌身上。
“讲。”
只有一个字,却仿佛凝聚了泰山之重,压得整个暖阁的空气都为之一沉。
杨嗣昌没有起身,他依旧以最卑微的姿态伏在地上,但接下来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化作了石破天惊的霹雳,将这间暖阁内刚刚燃起的狂热之火瞬间浇灭!
“陛下,您之‘经纬新政’,尤其是那‘官民七三之分’的税额定法,在臣看来已非寻常理财之策,亦非祖宗朝变法之术……”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素来精光四射的眼睛里,此刻竟闪烁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与赴死般的决绝。
“……实为……改朝换代!”
他加重了“改朝换代”四字,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心力。
“此举,是在废黜我大明立国二百载,乃至秦汉以降千年之久,‘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政体根本!陛下您所动摇的,是整个士人阶层赖以存身立命之根基啊!”
话音落定,卢象升与田尔耕脸上的亢奋与狂热瞬间凝固。
他们可以不惧千军万马的冲锋,却无法不被这等直指国本诛心泣血的论断所震慑。
杨嗣昌没有停。
他知道,一旦开口便再无退路。
他没有空泛地谈论阻力,而是以缜密得令人发指的逻辑,为在场众人清晰地推演出当今大明足以绞杀任何改革的,环环相扣的绞索。
“其一,为‘清议’之绞。”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条理分明,字字清晰。
“陛下之圣名,不出三月,便会被天下读书人污为‘桀纣’、‘炀帝’。江南之书院,杏坛之讲会,皆将化为檄文之渊薮,四方传抄,日夜声讨陛下‘与民争利,废弃祖制,行酷吏之政’!届时,物议沸腾,谣诼四起,民心动摇,国本将危于旦夕!”
“其二,为‘政令’之绞。”
“陛下欲行新政,需仰赖天下官吏。然则,自朝堂六部九卿,至地方州府县衙,天下文官,十之八九皆出身士林,或与之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他们甚至无需公然抗旨,只需以‘微恙’、以‘老迈’、以‘无能’为由,消极怠政,阳奉阴违。陛下之煌煌政令,恐将出不了这德州驿馆!届时,大明之天下,将陷入前所未有之政令不行、上下隔绝之瘫痪!”
“其三,为‘兵祸’之绞。”
“彼辈于乡梓之地,经营数代,广蓄田产,豢养乡勇家丁,根深蒂固,俨然土皇。一旦被逼至绝路,狗急跳墙,必会借‘清君侧’之名,煽动无知之流,揭竿而起!届时,我大明内有流寇蜂起于秦晋,外有建奴虎视于辽东,若东南膏腴之地再起内乱,三面受敌……国,将不国矣!”
“其四,亦为最烈者,为‘生计’之绞!”
这最后一条,才是杨嗣昌眼中最致命,也是最无解的杀招。
“江南之丝,松江之布,景德镇之瓷,两淮之盐,武夷之茶……天下货殖之利,其背后,无一不是巨室大族的身影。他们甚至无需动用一刀一枪,只需联手罢市,囤积居奇,关闭织坊窑场。不出半年,京师物价便会腾贵,百业凋敝,军需不济,流民遍地!无需敌国来攻,我大明,便已从内腑自溃!”
这四重绞索,如四条巨蟒,从舆论、行政、军事、经济四个方向,死死缠住了“经纬新政”的咽喉。
它们层层递进,每一条都足以让任何一位雄心勃勃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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