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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全家庆祝,烟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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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4.全家庆祝,烟火人间 (第3/3页)

道”如何,只是沉声开口,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和一丝难得的轻松:

    “好!今天是值得高兴!天大的好事!秀英,桂花,把这两样切切好,装盘!

    今天加菜!关好门窗!动静小点!”

    最后两句,是严厉的提醒,目光扫过李桂花和窗户。

    张秀英和李桂花立刻像接到了最高指令的士兵,兴奋又紧张地行动起来。

    张秀英找出家里最锋利的菜刀和一块干净的用得发白的松木砧板;李桂花则飞快地跑去再次检查并关严了临街的那扇小木窗,插好插销,又仔细检查了房门是否插牢。

    昏黄的白炽灯光下,小小的前楼瞬间成了一个封闭的、弥漫着诱人犯罪香气的秘密堡垒。

    外面世界的羡慕、嫉妒、猜测,都被牢牢挡在了门外。

    酱牛肉被张秀英用稳当的手切成薄厚均匀的片,深酱色的纹理间透出宝石般诱人的光泽和清晰的筋肉层次;

    李桂花则利落地对付着那个大肘子,菜刀沿着骨头缝隙游走,很快将骨肉分离,肥瘦相间、颤巍巍、油光闪闪的肉块堆在盘子里,红亮的皮软糯诱人。

    这两样硬菜,以其绝对的“硬实力”,取代了清炒鸡毛菜,占据了饭桌的绝对C位。

    一家人围坐在小小的方桌旁,橘黄的灯光映照着每一张因兴奋和即将到来的满足而泛红、发亮的脸庞。

    “来!”

    阳永康难得地主动举起了盛着白开水的粗瓷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一家之主的喜悦和郑重:

    “为明明的进步,为赵厂长的认可!干!”

    他率先夹起一大片酱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那浓郁的酱香、牛肉特有的韧劲与醇厚肉香在舌尖化开,让他常年紧抿的、显得格外严厉的嘴角都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

    “干!”一家人齐齐举起碗,连坐在小竹椅上的壮壮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努力地举起他那只小木碗,咿咿呀呀地叫着。

    气氛热烈而温馨,咀嚼声、满足的叹息声、低低的笑语声,交织在一起,汇成最动人的家庭乐章。

    张秀英不停地给阳光明夹着肘子上最软糯、几乎入口即化的皮和下面肥瘦相间的肉:

    “明明,多吃点!补补!你熬了一整夜,费脑子的!这肘子皮最补人!”

    她看着儿子,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心疼。

    李桂花也殷勤地给公公婆婆夹着酱牛肉,自己嘴里塞得鼓鼓囊囊,一边用力咀嚼一边含混不清地赞叹:

    “香!真香!香到骨头缝里去了!这酱牛肉卤得入味透透的,筋头咬起来又糯又香!大肘子皮糯得粘嘴巴!

    啧啧,多少辰光没吃过这么油水足、味道好的东西了!跟过年一样!”

    她脸上的满足感几乎要溢出来。

    阳光辉闷头吃着,下筷子的速度和频率前所未有地快,专注地对付着一大块连着晶莹皮冻的肘子肉,腮帮子有力地鼓动着,偶尔抬眼看看对面的弟弟,眼神里是纯粹的、对眼前丰盛美食的满足和对弟弟由衷的佩服,憨厚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壮壮抓着一小块张秀英特意撕得细碎的酱牛肉,吃得满嘴油光锃亮,小脸乐开了花,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享受着这难得的“盛宴”。

    这顿饭,吃得酣畅淋漓,心满意足。

    酱牛肉的咸香醇厚,带着筋头的嚼劲;大肘子的肥腴丰润,皮糯肉烂,油脂的香气在口中化开……

    这些平日里难以企及的美味,成了这个庆祝之夜最完美、最实在的注脚。

    小小的前楼里,弥漫着食物丰腴诱人的香气、家人团聚无间的温暖和那份对光明未来真切期盼的、沉甸甸的喜悦。

    灯光似乎都比平时更明亮、更温暖了几分。

    然而,紧闭的门窗,终究挡不住那丝丝缕缕、无比顽强钻出的、霸道诱人的肉香。

    这浓郁的香气如同无数个无形的、充满诱惑的小精灵,飘飘荡荡,顽强地钻出门窗的缝隙,飘散在石库门闷热而充满各种生活气息的夜空中。

    天井里,纳凉的人们摇着破旧的蒲扇,低声的议论不可避免地、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般,围绕着阳家紧闭的门窗和那挥之不去的香气展开。

    “闻到伐?香煞脱了!酱香味道,老浓的!肯定是顶好的酱牛肉!

    还有……一股炖得烂烂的、油滋滋的肉香,绝对是蹄髈!大蹄髈!”

    有人用力吸着鼻子,仿佛要把空气中残留的香气都吸进肺里,声音里充满了赤果果的羡慕和渴望。

    “啧啧,干部同志屋里厢就是不一样,天天像过大年。

    昨日火腿咸水鸭,今朝酱牛肉大蹄髈……阿拉屋里厢过年也吃不上这么多硬货!人比人,气煞人!”

    另一个声音酸溜溜地响起,像打翻了一坛陈年老醋。

    “嘘——轻点!隔墙有耳!你嘴巴牢点!”旁边立刻有人紧张地提醒,声音压得更低。

    “有啥不好讲?事实嘛!”

    那酸溜溜的声音不服气地反驳,但终究顾忌着什么,音量还是压了下来,

    “你看他们屋里,关起门来吃得喷香,油水足得不得了,我在外面闻闻味道,讲讲闲话还犯法啊?哼……”

    不满的尾音消散在闷热的空气里。

    三层阁的晒台上,何彩云的身影隐在晾晒的床单被套投下的阴影里。

    她手里拿着一把破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眼睛却像钉子一样,死死盯着阳家那扇紧闭的、透出昏黄灯光的小木窗。

    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肉香一阵阵飘上来,钻进她的鼻孔,勾得她肚子里的馋虫咕咕直叫,嘴里不由自主地分泌着唾液。

    “哼!有啥了不起!”

    她恨恨地低声啐了一口,手里的蒲扇扇得呼呼作响,带着风声,仿佛要把那恼人的、勾魂摄魄的香气扇走,

    “一个刚进厂没几天的小年轻,工资能有多少?二十三块顶天了!

    天天大鱼大肉,钞票怎么来的?肉票怎么来的?哼,讲是‘调剂’?骗骗三岁小囡呢!肯定是……”

    后面的话她没敢大声说出来,只是眼神里的嫉妒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几乎要凝成实质,

    “风光吧,得意吧!爬得高,跌得重!我等着看,总有你跌跟头的那一天!”

    她咬牙切齿地诅咒着,仿佛这样能抵消一些腹中的饥饿和心中的不平。

    弄堂深处,月光清冷地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反射着幽幽的光。

    阳家那扇紧闭的小窗里,隐约还传出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家人满足的低语和偶尔压抑不住的低笑。

    窗外的石库门天井,则在羡慕、嫉妒、隐秘的猜测和压抑的流言蜚语中,渐渐沉入更深沉、更闷热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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