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拒不交代,新的突破口,攻心计,尘埃落定 (第3/3页)
摇动手柄,发出嗡嗡的蜂鸣声,然后迅速拨了几个内线号码,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和威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喂!是我,王卫东。……对,把穆秋香,从一号拘押室提出来,带到二号审讯室。……嗯,可以安抚一下,给她一杯热水。……我马上过去。另外……”
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命令的口吻,“细纱车间那个叫庄小玉的女工……对,就是男人瘫了的那个。
立刻派两个人,骑自行车去她家附近盯着,暂时不要惊动她,等我下一步指示!随时报告情况!明白吗?”
“啪嗒”一声,他用力扣上电话听筒。
放下电话,王卫东对阳光明用力一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决绝和一丝感激:
“光明,你就在这等消息!成了,我给你记头功!”
说完,他整了整身上皱巴巴的深蓝色保卫服,用力挺直了因熬夜而微驼的腰板,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出,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咚咚作响,脚步声迅速远去。
办公室的门被带上,隔绝了走廊的声音。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阳光明一个人,空气里浓重的烟味似乎也淡了些,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并未消散。
他拿起桌上那个掉了不少瓷的白色搪瓷缸,里面是早已凉透的白开水,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刺激性的清醒。
他重新坐回木椅子上,闭上眼睛,后背微微靠在冰凉的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发出微不可闻的哒哒声,脑海里飞速地推演着王卫东那边可能发生的情景,模拟着穆秋香可能的反应。
关键时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赵国栋的清白,或许就在那间二号审讯室里决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墙上的老式挂钟,那根红色的秒针一格一格地移动着,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阳光明没有看表,但他的神经却像绷紧的琴弦,感受着每一秒的沉重。
走廊外偶尔传来保卫干事匆匆跑过的脚步声,每一次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响动,都让他心头微微一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是否是王卫东返回的动静。
每一次都不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更久。日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在水泥地上投下倾斜的光带,光带的位置不断向前移动。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大响!
王卫东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脸上不再是之前的凝重、疲惫和铁青,而是一种混合着极度亢奋、难以置信和巨大压力释放后的潮红,额头和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
他几步冲到办公桌前,双手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搪瓷缸、钢笔、卷宗都跳了一下,发出杂乱的声响。
他的眼睛亮得吓人,血丝依旧密布,但那光芒是灼热的狂喜的:
“光明!成了!真他娘的成了!你那法子……神了!”
他声音嘶哑,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抓起桌上不知谁留下的半杯凉水,也顾不上是谁的杯子,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冰凉的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又滴落到深蓝色的制服前襟上,洇湿了一小片,他也毫不在意。
他用手背胡乱抹了下嘴,胸膛剧烈起伏着。
“穆秋香……那女人,开始还嘴硬,装傻充愣,低着头,手指头绞着衣角,问啥都是‘不晓得’、‘不清爽’。”
王卫东喘着粗气,语速极快,仿佛不快点说出来,那画面就会消失:
“我把匡俊材在外面有女人,还是个细纱车间的漂亮的年轻女工,叫庄小玉,而且两人还生了个儿子,今年三岁多了,长得虎头虎脑像匡俊材……
这些事,添油加醋那么一说!
重点强调匡俊材早就许诺,以后所有的家当,都是留给庄小玉和那个儿子的!”
王卫东的脸上带着笑,“你是没看见她那脸色,‘唰’一下!比糊墙的纸还白!
眼珠子瞪得……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那眼神……”
王卫东用力抹了把脸,仿佛要擦掉穆秋香眼中瞬间爆发的令人心悸的怨毒,“像淬了毒的刀子!能把人剜下一块肉!”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趁热打铁,把检举揭发、宽大处理的政策给她掰开揉碎讲清楚!
告诉她,匡俊材偷布是板上钉钉,她作为家属知情人,包庇窝赃,罪责难逃!
但要是主动检举纵火这样的重罪,就是重大立功表现!
田书记和厂委会,一定会考虑给她宽大!这是她唯一能给自己减刑、给她那四个女儿留条活路的机会!”
王卫东的声音带着一种冷酷的诱惑力,“她……她愣在那里,像根木头桩子,足足愣了有几分钟。
整个审讯室静得吓人,就听见她粗重的喘气声。
突然,她就……就嚎起来了!不是哭,是嚎!跟被逼到绝境的母狼似的!
骂匡俊材不是人,是畜生!骂庄小玉是狐狸精,是害人精!骂那个野种是讨债鬼……”
王卫东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冷酷,带着一种猎人看着猎物终于掉进陷阱的掌控感,“那怨毒劲儿,听得我都……有点发毛。”
“嚎完了,她就像被抽了筋,整个人瘫在椅子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里就念叨‘我说……我说……我都说……’,那声音,又轻又飘,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阳光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她说了?关于纵火?”
“说了!”
王卫东斩钉截铁,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巨石落地的轻松:
“她说,六号库那把火,就是匡俊材自己放的!根本不是什么电线老化!
是他自己,在起火前一天的夜班,趁仓库没人,用带来的钳子,把仓库最里面、角落里一根早就老化、表皮都脆了的电线绝缘皮,故意剥开了一大截!
又弄了点废弃的、沾着机油的棉纱,缠在那露出来的铜线上!就等着半夜没人时短路起火!
他算好了时间,想着烧掉那些剩布,彻底把账上的大窟窿抹平!
神不知鬼不觉!这狗东西,心肠毒得很!”
王卫东咬牙切齿地骂道。
阳光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和后背终于松弛下来,一股暖流驱散了四肢的冰凉。
成了!
最关键的一环扣上了!
穆秋香作为匡俊材朝夕相处的妻子,她的亲口指证,就是钉死纵火案最有力、最无可辩驳的那颗钉子!
她这个人证,比任何物证、任何同伙的旁证都更具摧毁力!
赵国栋头顶的阴霾,终于要散了!
“匡俊材呢?他知道他老婆把他卖了?”阳光明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嘿!”
王卫东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他拉过一把椅子重重坐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我们把穆秋香签字画押的口供——白纸黑字,按着红手印的!甩到匡俊材面前的时候,你是没看见他那副鬼样子!”
他直到现在仍然记得匡俊材当时的表情,眼神涣散,面如死灰。
“匡俊材整个人……一下子就垮了!像滩烂泥!堆在椅子上,眼珠子都不会转了,直勾勾地盯着那份口供,好像不认识字了!
愣了半天,才像被抽了魂似的,喃喃地说了句‘这个蠢婆娘……这个败家的蠢婆娘……’然后……”
王卫东一拍桌子,“就全撂了!怎么剥的电线,用的是啥型号的钳子,怎么缠的带油棉纱,几点溜回值班室装睡的,几点听到声音跑出来‘救火’的,说得一清二楚!连当时心跳得有多快都交代了!细节全对得上!”
王卫东重重一拳砸在掌心,发出沉闷的响声:
“铁案!这回是真正的铁案如山!
纵火动机、人证、物证、口供、作案过程,全齐了!
我看他窦鸿朗还怎么蹦跶!还怎么护这个混账小舅子!”
他看向阳光明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激赏和真诚的感激,“光明,这次……多亏了你!
真的!要不是你这脑子转得快,想到穆秋香这根筋,我们还在那跟他干熬!说不定真让他熬过去了!
你这脑子,转得比轴承还快!我老王……服了!”
他伸出大手,用力拍了拍阳光明的肩膀。
阳光明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心底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他没有居功,只是诚恳地说道:“王科长,是你们辛苦审讯,抓住了关键线索,才让我有机会想到这点。
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案子能破就好,真相大白就好。赵副厂长那边,也能彻底清白了。”
“对!清白了!”
王卫东精神大振,疲惫一扫而空,抓起电话听筒,拨号的动作异常坚定有力。
他摇动手柄,蜂鸣声响起,然后清晰地拨通了田书记办公室的号码。
听着王卫东在电话里,用铿锵有力、充满底气的声音向田书记汇报着穆秋香的惊人指证和匡俊材的最终认罪细节,阳光明走到窗边。
窗外,初冬上午的阳光终于穿透了云层和厂区的烟尘,虽然依旧带着寒意,却明亮了许多,斜斜地照在红砖小楼斑驳的墙上,也照在他脸上。
这场始于仓库烈焰的风暴,终于撕开了最厚重的阴霾。
尘埃,即将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