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塌天大祸.悲欢交织.年代婚礼.洞房花烛 (第1/3页)
阳光明收拾起纷杂的思绪,也转身踏上通往二楼前楼的木质楼梯。
刚走到楼梯拐角那个略显昏暗的三角区域,上方就传来一阵轻盈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住在三层阁的何彩云端着个白色搪瓷盆正往下走,盆里似乎盛着些用过的清水,微微晃动着,看样子是去楼下的公共水斗倒水。
两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不期而遇。
“光明回来啦。”何彩云主动打招呼,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平和,甚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何嫂子。”阳光明点点头,侧身紧贴着楼梯栏杆,让出更宽的位置请她先过。
楼梯本就狭窄,仅容一人通过,错身时需格外留意。
两人错身而过时,距离拉近,阳光明下意识地打量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心中微微一动。眼前的何彩云,变化很大,与几个月前相比,几乎判若两人。
她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蓝色罩衫,颜色洗得有些发灰,甚至泛白,两个胳膊肘的位置各打着一个颜色略深、针脚却异常细密整齐的补钉,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头发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苟,只是简单地在脑后挽了个略显松散随意的髻,几缕碎发不受约束地垂在颈边。
脸上更是素面朝天,皮肤显得有些黄瘦,眼周带着淡淡的黑眼圈,整个人透着一股刻意的朴素。
这与他记忆中那个即便只是在家门口生炉子、倒痰盂,也要尽力收拾得头发光可鉴人、衣服尽量挺括平整、说话走路都带着股扬眉吐气劲头的何彩云,简直像是换了一个灵魂。
那个一向极爱面子,以娘家大哥为荣,言语间常不自觉流露出优越感的何嫂子,如今竟然穿着带着明显补丁的衣服见人,这着实有些反常,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阳光明心中存了这点疑惑,但他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是那副沉稳淡然的表情,只是朝何彩云微微颔首,便继续抬步上楼。
老旧的楼梯再次发出吱呀的声响,伴着他沉稳的脚步声,直至他停在自家门前,推开了那扇熟悉的前楼房门。
母亲张秀英和大嫂李桂花正坐在桌旁,就着窗外午后的光线,一边熟练地剥着翠绿的毛豆,一边闲聊天。
“妈,大嫂。”阳光明打了声招呼,声音里带着回到家后的松弛。
他拉过一张方凳,在桌边坐下,顺手拿起几颗毛豆,也帮着剥起来。
“明明回来了。”张秀英抬头看了儿子一眼,眼神慈爱,手里剥豆的动作不停,指尖染上些许豆荚的青色,“卫红回家了?唉,这孩子也是真不容易,一个人在乡下熬了这么多年,总算熬出头了。”她的话语里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和感慨。
“嗯,送回家了。她今天跟我们这几个老同学聚完,估计就得开始着手准备去大学报到的事了。”阳光明应道,将剥出的豆仁丢进碗里。
李桂花的语气里满是羡慕与赞叹,说道:“工农兵大学生,多光荣啊!百里挑一呢!以后毕业了就是国家干部,端的是铁饭碗,吃的是商品粮,再也不用回那山沟沟里吃苦受累了。陈家真是祖坟冒青烟,积了大德了!”
她的话语也代表了石库门里大多数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聊了几句关于陈卫红上大学的事,阳光明想起刚才在楼梯拐角遇到的何彩云,便顺势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语气很随意:
“妈,大嫂,我刚才在楼梯上碰到何嫂子了。感觉她……变化挺大的,好像特别低调了?衣服都打着补丁,说话也……和气了不少,跟以前不太一样。”
他斟酌着用词,没有直接说“落魄”或“谦卑”。
一听这话,李桂花顿时来了兴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她把手里的毛豆往盆里一放,发出轻微的磕碰声,身体朝阳光明这边倾了倾,压低了声音,带着分享秘密的兴奋,又夹杂着一丝世事难料的唏嘘:
“明明你还不知道吧?也难怪,你最近忙着自己结婚的事,这段时间没过来。何彩云她娘家出事了!塌天大祸!”
“出事?”阳光明挑眉,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她那个在区里当干部的娘家大哥?”他记得那是何彩云曾经最大的倚仗和谈资。
“对!就是她那个靠山大哥!”
李桂花用力点头,声音更低了些,仿佛怕被隔墙有耳听去,“前两个月的事了,听说问题挺严重,具体是啥经济问题还是路线错误,咱这些小老百姓也不清楚,反正……已经被判了刑!这辈子算是完了!”
她说到最后,语气带着斩钉截铁的肯定。
张秀英在一旁叹了口气,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点历经世事后,看透般的感慨:
“可不是嘛。这人呐,爬得快,摔得也狠。她那个大哥,当初多风光,出门小车接送,多少人巴结奉承,这一下……唉,真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她摇了摇头,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李桂花继续绘声绘色地讲述,力求还原当时的细节:“她大哥一出事,何彩云吓得哟,魂都快没了,连着好几天脸色惨白,跟掉了魂似的。
她是生怕被牵连上,影响了她和赵铁民的工作,赶紧就跟娘家划清了界限,听说还在厂里和街道都写了声明,摁了手印,表示坚决断绝关系,划清界限呢。”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是没看见,那段时间,她见了谁都陪着小心,以前那股子神气劲儿,一下子全没了,像是被戳破的皮球。她现在可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
李桂花向上指了指何彩云家的三层阁,仿佛能穿透天花板看到里面的情形,“以前那些稍微鲜亮点、料子好点的衣服,什么的确良衬衫、哔叽裤子,全都收起来了,压箱底不敢穿。
现在专挑最旧、最不起眼的,灰扑扑的衣服穿,还特意找出以前舍不得扔的、带着补丁的衣服穿上,生怕别人觉得她日子还好过似的。
说话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趾高气扬、指手画脚了,见人都是未语先笑,和气得很,甚至有点……讨好。”她寻找着合适的词语。
“还有。”
李桂花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证据,补充道:“她还特意去找了冯师母,正式赔礼道歉。说是自己以前年轻不懂事,说话没轻没重,有得罪的地方,请冯师母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听说还提了点水果去的呢,态度诚恳得不得了。”
张秀英插嘴道,语气更温和些:“冯师母那人,你也知道,最是心软念旧,与人为善。
看何彩云现在这副可怜见的样子,想起她以前也不过是仗着娘家势头,本身倒也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以前那点邻里间的不愉快也就揭过去了,没再计较。
两家现在,关系缓和了不少,见面也能正常说上几句话了。”
李桂花带着点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奇,“自从何彩云变了性子,不再挑事,咱们这石库门里的五户人家,关系比以前更和睦了。吵架拌嘴都少了,大家见面都和和气气的。”她似乎觉得,这是何家风波带来的唯一一点好处。
阳光明默默听着,心中了然。
原来如此。
靠山倒了,自然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何彩云和她丈夫赵铁民,当初是实实在在地沾了她娘家大哥的光,一个解决了令人羡慕的正式工作,一个从车间调进了相对清闲又有面子的保卫科。
如今能不被牵连,保住现有的工作岗位,没有跟着一起倒霉,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恐怕也是他们积极“划清界限”换来的结果。
现在的低调和谦和,不过是识时务的生存智慧罢了,是一种在风雨飘摇中自我保护的本能。
对于何彩云娘家大哥的倒台,阳光明内心并无丝毫同情。
他始终觉得,那种靠钻营、或许还带着些不光彩手段上位的人,根基不稳,早晚会出事,无非是时间问题。
何彩云夫妇能安然度过这一关,只是需要低调做人,并未被打回原形,对他们而言,确实算得上是幸运了。
这石库门里的人生百态,起伏跌宕,不过是时代洪流中的一个个微小缩影。
“所以说啊,这人呐,还是得踏踏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不能张狂,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张秀英最后以一句朴实无华却蕴含深意的人生哲理,作为这个话题的结尾。
她顺手把剥好的一小堆毛豆仁拢到一起,倒入旁边的碗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话题很快从邻居家的起伏跌宕,转回到了阳光明最紧要、最现实的人生大事上。
碗里的毛豆仁渐渐堆高,窗外的光线也愈发柔和。
“明明,卫红都回来了,你的事儿可得抓紧,日子眼看着就到了。”
张秀英看向儿子,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要确保每个环节都万无一失,“婚期就定在十月六号,星期天,这可是你爸特意去找街道那位懂老黄历的王老先生看的好日子,说是诸事皆宜。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来月了,该准备的都得准备起来,可不能临阵抓瞎。”
李桂花也笑着附和,语气热忱:“是啊光明,新娘子那边还有什么要求没?彩礼、衣裳、被褥,咱们可得把见月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娶进门,不能让人家首长家的姑娘觉得咱们怠慢了。”她作为大嫂,自觉有责任帮忙张罗。
“大嫂,你放心,见月和她家里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没什么特别要求,一切都按咱们这边的规矩来,简单大方就好,不讲究那些虚排场。”
阳光明回答道,语气肯定,“我这边宿舍都收拾布置好了,家具也都是现成的,虽然简单,但齐全。就是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锅碗瓢盆、暖水瓶、脸盆什么的,还得趁着休息日陆续去添置齐备。”
“那就好,那就好。见月这孩子是真心实意跟你过日子,不能让她受委屈。”
张秀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开始盘算具体事项,“被褥,妈和你大嫂已经开始动手做了,两床崭新的棉被,棉花是托人买的上好的新棉,被面都选的最时兴、最好看的面料,一床龙凤呈祥,一床百子图。到时候再准备几对鸳鸯枕头,枕巾上都得绣上大红喜字……”
她如数家珍,仿佛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
母子、婆媳几人就着婚礼的各项细节又商量了一会儿,从待客的糖果瓜子种类,到新房窗帘的颜色,再到当天迎亲的人员安排。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夕阳的余晖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