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正道 (第1/3页)
在那吞云吐月、气势磅礴得仿佛能压落整条星河的人王殿深处,藏着一间静谧得能听见时光流淌的神秘殿宇。殿中古籍浩如烟海,泛黄的书页层层叠叠堆积如山,几乎触到雕梁;残破的书脊犹如老者布满岁月沟壑的手掌,无声摩挲着光阴的印记。墨香与陈年樟木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铺开一张温柔而厚重的网,将尘世的喧嚣彻底隔绝于门外。
就在这被古朴与书香浸润的寂静里,姬炎的眼睫如初醒的蝶翼般轻轻颤动,随即缓缓睁开。一抹迷茫如薄雾般笼罩着他深邃的眼眸——方才那场生死一线的追杀仍如影随形,刀光剑影还在脑海中铮鸣不绝;可此刻萦绕在鼻尖的淡雅墨香,却又让他恍惚跌入一个安宁得不真实的梦境。
不远处,一位身着素雅青衣的老者端坐于雕花木圈椅中。他身形清癯,衣袂处点缀着几许墨痕,不仅不显凌乱,反倒似点染出几分文人风骨。老者静默如一块被岁月打磨得温润如玉的古石,眉宇间沉淀着从容与淡泊。他手持书卷,指尖轻翻,目光沉入字里行间,仿佛已将身外天地尽数遗忘,唯余眼前这一册古籍,承载着他神游万仞、心驰千载的精神世界。
姬炎缓缓起身,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了殿中沉睡的时光。他每一步都踏得慎重,仿佛脚下不是冰冷的地砖,而是对眼前老者沉甸甸的敬畏。他下意识理了理微皱的衣襟,随后微微欠身,双手交叠,腰肢弯出一道谦卑而坚定的弧度。开口时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颤动:“小子姬炎,叩谢先生救命之恩。先前身陷绝境,四顾茫然,已是山穷水尽……先生的到来,宛如长夜将尽时破晓的一缕天光。此恩重于泰山,姬炎此生绝不敢忘,他日若有机会,定结草衔环,以报恩德。”
语声落下,他缓缓抬眸望向老者,眼中情绪翻涌——感激如暖流淌过心田,却又被一层薄雾般的迷茫轻轻笼罩,仿佛置身梦境,一时难辨虚实。
老者指节轻拢,将那册承载千年文脉的古卷缓缓放回案几,书页相触只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响,似是不愿打扰这殿宇间凝固的岁月。他起身的姿态如古松迎风,清癯却不失挺拔,宽大衣袖拂过案上墨锭,掠起一缕淡而清冽的墨香。他面容平静如古井无波,唯有眼底深如寒潭,映着历经沧桑的智慧。当他的目光落在姬炎身上时,终于开口,声音温润似玉磬轻鸣,却透着岁月沉淀的厚重:
“你可知,你能踏入这祖师祠堂,并非老夫之功。”他语速徐缓,字字清晰,“是那两位女子,甘愿自断轮回路,以残魂为引,化身为芯,才点燃这祠堂长明之灯。她们以魂为烛,以命为祭,换你一线生机——这份情义,纵千山万水不可丈量,纵泰山压顶难及其重。”
言至此处,老者枯瘦的手指轻轻指向供桌。目光掠过那两盏摇曳的灯焰时,他素来淡然的眼底竟泛起细微波澜——那是敬重,是叹惋,亦是对命运无常的深沉感怀。灯光幽幽,仿佛连飘浮在空中的尘埃,也在这一瞬间凝驻了呼吸。
姬炎只觉一道惊雷自头顶贯穿全身,四肢百骸中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刻如熔岩般涌向心口。方才劫后余生的恍惚,尚未散尽,便被这残酷的真相彻底碾作齑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刺骨的锐痛,连呼吸都成了割裂胸膛的利刃。
他踉跄一步,勉强抬眼望向供桌——昏暗中,两盏长明灯正静静燃烧。一盏泛着青荧幽光,似深潭映月,清冷中浸着难解的孤寂,恰如公孙婕妤常穿的青色衣衫,遗世独立;另一盏则笼罩在莹莹白光之中,宛若新雪落梅,洁净得不染尘埃,正是公孙清窈素日里最爱的颜色。
刹那间,前尘往事如潮水倒灌,汹涌扑入脑海。那些笑语、叮咛、并肩的身影、未尽的诺言……此刻皆化作穿心利箭。剧痛如藤蔓缠绕肺腑,蔓延至每一寸肌肤,可再深的痛楚也拦不住眼中滚烫的液体夺眶而出。泪珠接连砸下,在冰凉青砖上绽开细碎的水光,也砸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婕妤师姐……清窈师妹……”他声音支离破碎,几乎不成调子,双手死死攥紧,指甲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半分疼痛。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老者那句“断了轮回路”“以残魂为引”,字字如千钧重锤,击得他神魂欲裂。她们竟以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为他换得一线生机……这份情,比山重、比海深,叫他如何承受,又如何偿还?
一片朦胧泪光中,他的心却前所未有地清明起来——纵然前路是刀山火海,九幽黄泉,他也定要踏遍三界六道,寻回那一缕残魂,重塑她们存在于这世间的可能。此誓,天地为鉴,生死不移。
在那庄严肃穆、弥漫着千年古木沉香的祖师祠堂内,时间仿佛被悄然凝滞,一层薄纱似的氤氲气息无声笼罩着每一处角落——青砖缝中苔痕幽绿如沁入岁月的泪,梁柱上漆色斑驳似记录光阴的笔,连空气都仿佛被陈年墨香与袅袅香火浸透,每一次呼吸,都似在与历史对话。
老者缓缓起身,身形挺拔如崖边孤松,青色衣袍轻拂过案几,带起一缕几不可察的微风,竟未惊动案角那枚静卧如眠的玉镇纸。他的目光掠过伫立堂中的姬炎,眼底似藏深潭,静默中透着洞穿世情的清明。一声低沉如远钟的语音,裹着岁月积淀的智慧,缓缓漾开在这凝固的寂静里:“既然你能踏入这祖师祠堂,依夫子旧训,可向老夫提出一愿。只是——”他话音稍顿,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口暗纹,语气里添了几分不容置喙的沉定,“答与不答,终究要看老夫心意。”
说罢,他迈步走向供桌,步履沉稳,每一步都似与祠堂共鸣,踏在青砖上犹如叩问千年道统。那供桌以整块雷击木雕琢而成,桌沿云纹细密,边角被岁月抚出温润光泽,仿佛默默承载着无数求道者的虔诚足迹。老者伸出布满皱纹却依旧有力的手,指尖轻触桌缘,恍若与往昔低语,随后稳稳取过三柱金箔缠身的线香,动作间不见丝毫犹豫,一抬一指皆蕴藏着对先师深沉的礼敬。
香头迎上烛火,幽红的光舌轻舔,霎时间火星微闪,化作暖光点点,将老者面容上的沟壑映照得愈发深邃。青烟袅袅而起,如素练凌空,蜿蜒盘旋,掠过油灯,轻抚过姬炎额前发丝,携来一缕若有似无的暖意。老者身形微挺,将香缓缓插入四足磐龙鼎中——鼎耳铜环轻摇,发出一声“叮”响,清脆如碎玉,在这阒寂之中格外醒耳。
供桌上陈设极简,除了一尊泛着青铜幽光的磐龙鼎与两盏分别燃着青白微光的长明灯外,别无长物,却在素净中透出难以言喻的庄严。而供桌后方墙面,不见寻常牌位,唯有一幅镶紫檀木边框的竖匾高悬,白底之上,“至圣先师”四字墨色酣畅,笔力千钧。横如刀削,竖似剑立,每一划皆如凝聚天地正气,令人望之肃然。
姬炎凝望着那匾额,心头蓦地一颤,恍惚之间,似能透过这浓墨重彩的笔锋,窥见千年之前那位先师济世安民的胸怀与光照千古的智慧。一股难以名状的敬畏与向往,如细流般悄然浸润他年少的心田。
姬炎静立在祖师祠堂浓重的阴影里,岁月斑驳的青砖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丝丝沁入骨髓的凉意,却丝毫无法平息他胸腔内如惊涛骇浪般翻涌的心绪。方才那老者轻描淡写的一句“答与不答,看老夫心意”,犹如一块千年寒铁铸就的青铜镇纸,不仅压在耳畔,更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坎上,几乎令他喘不过气。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在这座凝聚了无尽岁月与威压的祖师祠堂内,每一句看似随意的话语,每一个细微的停顿,都可能是一把钥匙,悄然开启或是彻底锁死他命运的前路。回想起方才面对那支足以轻易碾碎山河的圣人笔时,自己是何等渺小与无力,仿佛狂风暴雨中一簇微弱的烛火,连挣扎的余地都微乎其微。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姬炎闭上眼,深深吸气,努力将那份几乎要破胸而出的躁动与不甘一点点压回心底。他紧锁的眉宇渐渐松开,眼底最初弥漫的迷茫与惶惑,如同晨雾遇初阳,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悄然取代。他终于动了,脚步异常稳定地向前迈出一步,落地无声,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双手抬起,郑重其事地揖礼躬身,小臂因极度用力而绷得如铁条般笔直,凝聚着无比的恭敬与恳切。他开口,声音初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但那并非源于怯懦,而是源于对自身微弱力量的清醒认知,以及不甘于此的强烈渴望:“先生明鉴,那圣人笔神威盖世,小子在它面前,实在渺小如尘,无异于蜉蝣撼树,螳臂当车。若……若蒙先生垂怜,赐下一件能与之周旋的灵宝,此恩此德,小子没齿难忘!”
话音落下,余音在空旷的祠堂中轻轻回荡。他那双原本就明亮的眼眸,此刻更是燃起了不屈的火焰,犹如两颗投入暗夜的寒星,熠熠生辉,带着无比的真挚与期盼,牢牢望向那隐于阴影深处的老者。
老者缓缓抬起头,昏黄的烛光流水般倾泻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却丝毫照不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底——那双眼,宛如沉在万载古潭底的黑曜石,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仿佛能映照万物,将姬炎心底那点炽热的渴望、无法掩饰的忐忑、乃至那份孤注一掷的决绝,都洞察得清清楚楚,无处遁形。
他喉间滚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那叹息声裹挟着祠堂内沉积了数百年的香火与寂寥,幽沉地在大梁间萦绕、扩散。“哦?欲寻克制圣人笔的灵宝?”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你这娃娃,倒是给老夫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他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掠过供桌上那盏长明灯,跳动的火苗在他深邃的瞳仁里投下两点摇曳的光影。“这至圣山中,原本供奉着夫子遗下的四件灵宝,正是那‘笔墨纸砚’。”他的声音变得悠远,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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