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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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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血祭 (第1/3页)

    日头悬在头顶,毒辣得如同下坠的熔岩火球,毫无怜悯地炙烤着金川村的每一寸土地。

    空气被热浪扭曲,若是此时赤脚踩在土路上,那灼人的热力会透过薄薄的脚底板直往上窜,烫得人站不住脚,脚心一阵阵地抽紧、发麻,像是踩在刚刚熄火、余温尚存的炉灶灰烬上。

    金川村,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

    村中央那口滋养了几代人的百年老井,井口的青石被岁月和无数双手磨得溜光水滑,如今早已见了底,只剩下井壁阴湿处渗出的一些浑浊泥浆,黏糊糊地、吝啬地附着在长满青苔的砖缝里,像垂死者眼角最后一点不甘的湿气。

    每天,星星还稀疏地挂在天幕上,残月未沉,井边就排起了歪歪扭扭、死气沉沉的长队。

    人们沉默着,脸上带着一种被漫长干旱磨砺出的麻木的渴求,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幽深的井口,仿佛在凝视一个即将干涸的生命源泉。

    轮到的人,会用系着长绳的木桶,小心翼翼地探下去。

    木桶在幽深的、已然陌生的井壁上磕磕碰碰,发出空洞而令人心慌的回响,一下下,敲打在排队人们的心上。

    在井底刮擦半天,才能勉强舀上小半桶黄褐色的、散发着土腥味的泥汤。

    就这点贵如油脂的泥水,提回家,也要小心翼翼地倒在瓦盆里,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沉淀上大半天,等泥沙勉强落定了,上面才能勉强舀出几碗浑浊的水来喝。

    那水喝进嘴里,一股强烈的土腥气和涩味拉得喉咙生疼,但没人抱怨,甚至没人皱眉,能有这点泥水吊着命,维系着喉咙里那一丝湿气,已是这口老井最后的恩赐。

    绝望,如同看不见的、却又无比黏稠的蛛网,在这个盛夏的酷热中,悄悄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越收越紧,几乎要扼住呼吸。

    然而,与这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荒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村口那一片新开辟的工地上——那口新挖的深井边。

    这里,是金川村最后的心跳所在,是两百多口人最后的精神堡垒。

    汗水的咸腥气、泥土的土腥气、男人们身上散发出的浓重体味,还有那一丝微弱却无比顽强的、名为“希望”的气息,混杂在燥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空气里,形成一种奇特的、悲壮而热烈的氛围。

    男人们,无论年长的还是年轻的,都脱光了膀子。

    他们古铜色的、黝黑色的脊梁,在烈日的直射下,闪着油亮的光,那是汗水不断渗出又被迅速蒸发后留下的盐渍。

    绳索摩擦井沿发出的“吱嘎”声、铁锹镐头碰撞岩石的“叮当”声、以及人们短促而有力的、从胸腔深处迸发出来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与天争命、与地搏斗的顽强乐章。

    村里最年长、须发皆白、走路需要拐棍支撑的九太公,前几天被孙儿搀扶着,颤巍巍地拄着拐棍来看时,眯着那双昏花的老眼,对着幽深的井口端详了半晌,才用沙哑得如同破风箱的声音说:“嗯……这个深度……我爷爷那辈人传下来的话……理应是该触碰到那条……那条传说中丰沛的地下暗河了‘龙王脉’了……”

    几天下来,负责轮番下井,用钢钎、大锤挖掘的几个村里公认的好手,双手的虎口都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裂开了血口子,用家里撕下来的旧布条缠了一层又一层,血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布条变成了暗红色,硬邦邦地贴在伤口上。

    可是,那“铁板岩”上,除了留下一些白色的凿痕和零星的火星,几乎纹丝不动。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蹲在井边闷头抽着劣质烟卷,灰蓝色的烟雾缭绕却怎么也化不开心头浓重愁绪的时候,年轻的村长拾穗儿站了出来。

    她扎着一条粗辫子,脸庞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一双眼睛大而亮,虽然年轻,但做事果决,心思缜密,肯吃苦,也真心实意地为全村人着想。

    她看着大家被失望笼罩的脸色,看着他们缠着脏污布条、微微颤抖的双手,心里像被无数根细密的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全村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就这样熄灭。

    她蹙着眉头,努力在记忆的深处搜寻。忽然,他想起爷爷领着父亲和村里人打现在那口老井时,也遇到过硬得邪门的“铁板岩”,当时同样没钱没机器,就是想出了个土法子,叫“木凿”——用粗壮结实的硬木,比如老桑木、老榆木,削尖一头,有时为了增加威力,还会在尖端包上铁皮或打个铁楔子,然后靠众多壮劳力的合力,在上方用绳索控制,像寺庙里撞钟一样,一次次地、利用惯性猛烈地撞击岩层,靠的是一股子瞬间的爆发力和巧劲儿,硬是把那岩层给震裂开、震碎。

    这个几乎被遗忘在岁月尘埃里的古老智慧,此刻像一道强烈的闪电,彻底照亮了拾穗儿的心,也成了全村最后的、唯一的、看似渺茫却必须抓住的希望之光。

    她立刻召集了李大叔、王木匠、刘铁匠等几个主事的人,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起初,大家将信将疑,毕竟这法子太古老,也太笨重了。但看着拾穗儿眼中那簇燃烧的火苗,再看看眼前这进退维谷的绝境,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了!说干就干!

    一人将搂抱过来老桑木、纹理密实、比一般木头都沉手,被老木匠王大爷从自家柴房最里头,小心翼翼地翻了出来。那木头有些年头了,木质沉甸甸的,泛着暗哑的光泽。

    王大爷用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掌,一遍遍摩挲着冰凉而光滑的木身,像是跟一个沉默多年的老伙计对话,喃喃自语道:“老伙计……放了十几年,当初留着你是想打个结实柜子……没想到,没想到还有用上你的一天,还是这般救命的用处……咱金川村能不能活,就看你的了……你得争气啊……”

    老人的眼角,有些湿润,混浊的泪光在昏花的眼里闪烁。

    铁匠刘师傅,一个平时话不多的黑壮汉子,听完拾穗儿的计划,二话不说,转身就回了家。

    不一会儿,他和他那半大的徒弟,吭哧吭哧地把他家那口早就不用了、却因为念旧一直舍不得扔的破旧但厚实无比的大铁锅给抬了出来。

    在井边临时垒起的简陋炉灶上,炭火被风箱吹得呼呼作响,刘师傅把铁锅碎片扔进坩埚,烧得通红。

    风箱呼哧呼哧地响着,像一头疲惫却不肯停歇的老牛,炉火映红了他淌满汗水的、古铜色的胸膛和专注得近乎虔诚的脸庞。

    他抡起那把用了十几年的大锤,“叮叮当当”,富有节奏地一番锤炼,汗水不断地从他额头、鼻尖滴下,落在烧红的铁块上,“刺啦”一声,冒起一股带着焦糊味的白烟。

    一个厚实、尖锐、闪着冷冽寒光的楔形铁头,就在这汗与火的洗礼中诞生了。

    然后,刘师傅用几颗大号的铁钉,牢牢地将这个铁头钉在已经被王大爷削尖的桑木前端。

    每砸一下钉子,他的嘴角都绷得紧紧的,仿佛把全身的力气和愿望都砸了进去。

    老石匠刘叔,则带着几个细心的人,把井口用早先凿好的条石,重新修砌了一遍,砌成了更稳固的六边形。

    石块接口处都巧妙地凿出凹凸槽,相互嵌合,严丝合缝,再用湿黏土混合着坚韧的草木灰填满缝隙,确保井口能承受住接下来那巨大而反复的冲击力。

    几股粗壮的牛皮绳被浸得湿透,增加了韧性和强度,然后被牢牢地系在撞木上,另一端则悬挂在井口两侧用粗大木桩打下的坚固支点上。

    一切准备就绪。那根凝聚着全村最后希望、也承载着沉重命运的凿木,就这样横亘在众人面前。

    黝黑发亮的桑木木身,配上寒光闪闪、透着冷意的楔形铁头,静静地悬在井口上方,像一条沉睡的、等待着被唤醒去进行一场生死搏命的巨兽。

    它沉甸甸的,承载的,不仅仅是它自身的物理重量,更是金川村两百多口人,男女老少,活下去的全部指望,是压上一切的豪赌。

    最关键也最危险的环节来了——需要人下到井底,在最近的距离扶稳、引导凿木,确保每一次撞击都精准有效。

    井底工作面狭窄,光线昏暗,空气污浊,一旦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人群中蔓延。下井,无异于刀尖上跳舞。

    “我去!”一个低沉而沙哑,却异常坚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是赵老四。他个子不算高,但肩膀宽阔,胳膊上的肌肉一疙瘩一疙瘩的,像蕴藏着无穷的力气。

    他是村里出了名的闷葫芦,也是出了名的干活踏实、肯下死力气。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看幽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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