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血祭 (第2/3页)
井口,又看了看周围一张张愁苦的脸。
“我也去!我跟老四搭手!”
王强,赵老四光屁股玩到大的好兄弟,一个性格爽朗的壮汉,立刻站了出来,用力拍了拍赵老四的肩膀,“咱哥俩有默契!”
接着,又有两个年轻的后生,铁蛋和石头,互相对视了一眼,也咬着牙站了出来:“四叔,强哥,我们跟你们一起下!”
拾穗儿看着这四位自愿请缨的“敢死队员”,尤其是赵老四——她的表四叔,鼻子一酸,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知道,这一下去,就是把命别在了裤腰带上。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想嘱咐千万句小心,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哽咽的、带着颤音的话:“四叔……强哥……铁蛋,石头……你们……千万……千万小心啊!”
赵老四转过头,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女,如今挑着全村的重担,他咧开那因为干渴而裂开血口的嘴唇,努力挤出一个朴实的、让人心安的微笑,尽管那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丫头,放心,咱命硬着呢。阎王爷嫌咱糙,不爱收。不打出水来,咱谁也不准趴下!”
他说完,弯腰拿起一把小镐头,对王强他们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走,咱哥几个先下去,把底下再归置归置,给这‘大家伙’腾出地方,别让它下去磕着碰着。”
赵老四率先抓住那摇摇晃晃的绳梯,一步一步,沉稳地向那三十米下的黑暗深处降去。
绳梯在他沉重的身体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越往下,光线越暗,空气也越发潮湿闷热,带着一股浓浓的土腥味和霉味。井壁上,渗出的水渍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长满了滑腻的青苔。终于,他的双脚踩到了井底坚实而冰冷的岩石上。王强、铁蛋和石头也紧随其后,下到了井底。
井下的世界,不足三四米见方,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从井口透下的那一束光柱,像舞台上的追光,孤零零地照亮了他们脚下那片青黑色、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铁板岩”。岩面上,前几天钢钎和大锤留下的白色凿痕纵横交错,像一张绝望而扭曲的脸。赵老四用脚用力踩了踩那岩石,纹丝不动,反而传来一股反震的力道,仿佛踩在了一块巨大的生铁锭上。他蹲下身,伸出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手掌,轻轻地抚摸那冰冷、粗糙的岩面,指尖感受到的是一种亘古的坚硬和顽固。他在心里默默地对着这块阻挡了全村生路的石头说:“老伙计,你在这儿睡了万万年,是够结实的。可对不住了,为了上头三百多张要喝水的嘴,为了地底下那条‘龙王脉’,今天,咱非得把你这门撬开不可……”他抬起头,逆着光,望向井口那片被圈起来的、亮得刺眼的天空,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侄女拾穗儿那双充满焦虑与期盼的大眼睛,看到了自家院子里那棵因为缺水而叶子卷曲、快要枯死的枣树,看到了媳妇桂花那因为常年操劳和缺水而总是干裂、布满小口子的双手……一股混合着责任、慈爱和不屈的复杂情感,像一股热流,从他心底最深处涌起,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镐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来,搭把手,把这几块碎石头清到边上,别碍事。”赵老四的声音在井下显得格外低沉有力。四个人很快将井底清理干净,为即将开始的撞击做好了准备。
“井下收拾妥了!”王强朝着井口喊了一嗓子,声音在井筒里回荡。
井上,李大叔作为总指挥,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面前这二十多条精壮汉子。他们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烈日下油光发亮,肌肉紧绷,像一张张拉满了的弓。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眼神里交织着紧张、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人们粗重的呼吸声和那“怦怦”的心跳声,擂鼓般敲在各自的胸膛里。
“伙计们!”李大叔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金川村是死是活,就看咱们这一哆嗦了!井下,是老四、王强他们四个把命交给了咱们!咱们手上攥着的,不只是这根绳子,是他们的命,是全村的命!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我号子!一齐发力!谁也不许拉稀摆带!”
“嘿!!!”二十多条汉子齐声应和,那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声浪,冲破了压抑的氛围。
“起——!”李大叔用尽力气,发出指令!
二十多条汉子腰腿猛地发力,手臂上块块肌肉贲起,青筋如同虬龙般凸起,合力将沉重的凿木拉到最高点!
“落!!!”
“轰!!!”
一声沉闷如雷、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猛然从井底传来!巨大的声浪和反震力,让整个井架都为之剧烈一颤,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井上拉绳的汉子们,只觉得虎口一阵发麻、剧痛,险些脱手。井底,赵老四和王强分别站在撞木的两侧,铁蛋和石头在后面策应。在撞木落下的瞬间,他们不是用蛮力去硬抗,而是用肩膀、用胸膛死死抵住木身,双脚如同生根般扎在岩石上,全身的力量都用来引导、稳定撞木下落的轨迹,确保那寒光闪闪的铁头,精准地、狠狠地砸向岩层上那道最明显、最关键的裂缝!
撞击的刹那,赵老四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从木身上传来,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了位,气血一阵翻涌,耳朵里瞬间充满了嗡嗡的鸣响,眼前金星乱冒。细碎的石屑和尘土“扑簌簌”地从井壁和撞击点溅起,落在他头上、脸上、赤裸的汗湿的脊背上,打得生疼。他猛地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从那瞬间的眩晕中清醒过来,吐掉溅到嘴里的沙土,朝着手心啐了口唾沫(尽管唾液也少得可怜),用力搓了搓,再次用肩膀抵住撞木,对旁边的王强喊道:“好!劲儿使得正!就这么干!对准了裂缝!”
王强也被震得龇牙咧嘴,但他还是扯着嗓子回应:“没错!老子感觉这‘铁板’颤了一下!有门儿!”
一次又一次,号子声与那沉闷如雷的撞击声,顽强地交织、碰撞,仿佛金川村这颗不屈的心脏,在绝望的胸腔里,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有力地搏动。汗水像开了闸的洪水,从每一个毛孔里汹涌而出,顺着他们的额头、眉眼、鼻梁、嘴角往下淌,迷了眼睛,涩了嘴唇,然后像一条条小溪,沿着古铜色的脊梁、胸膛、胳膊,汇聚到腰际,洇湿了裤头,最后滴落在脚下滚烫的岩石上,“滋滋”作响,瞬间就化作一小团白汽,消失无踪。井下的空气变得更加污浊不堪,混合着汗味、土腥味、岩石粉末和一种焦躁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感觉,灼烧着喉咙和肺部。
就在人们全身心投入,仿佛看到岩层上裂缝在缓慢扩大的希望时,天色毫无征兆地骤变。原本毒辣辣的日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按了下去,不知从何处涌来的浓重乌云,翻滚着、汇聚着,如同千军万马,迅速吞噬了整个天空。天色瞬间暗沉下来,如同傍晚提前了几个时辰降临。狂风毫无预兆地卷地而起,像一头挣脱锁链的凶兽,裹挟着地面上大量的黄沙、浮土和枯枝败叶,发出凄厉骇人的尖啸,扑向工地。天地间顿时昏黄一片,飞沙走石,打在人的脸上、胳膊上、脊梁上,像鞭子抽一样,生疼无比。井上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天弄得睁不开眼,尘土迷了眼,呛得人直咳嗽,脚步也有些踉跄,队伍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风声凄厉,如同万千鬼魂在同时嚎叫,又像是有意要扑灭这人间最后的、微弱的抗争之火。
“上面刮大风了!好大的风沙!”井下的王强听到了井上传来的嘈杂和风的呼啸,仰头大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
井口的光线变得昏暗不定,狂风卷着沙土从井口灌入,吹得井壁上松动的泥土和碎石子“簌簌”落下,打在赵老四他们的头上、身上。赵老四用宽阔的肩膀死死抵住因为井上发力不稳而有些晃动的撞木,朝着井上吼道,也像是在给井下的同伴打气:“脚底下都踩实了!别慌!越是这时候越不能乱!听准号子!咱们这儿稳住了,井上才能稳住!”他的声音在狭小的井底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像一根定海神针,暂时压下了同伴心中的慌乱。他甚至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脚步,把脚下几块可能松动的碎石用脚踢开到角落,确保自己站在最坚实的地方。这个细微的动作,是他多年劳作积累的经验和下意识的谨慎。
“稳住!脚下踩实了!不能停!老天爷刮阵风,也拦不住咱们打井救命!”井上,李大叔逆风站立,砂石像子弹一样抽打在他黝黑粗糙的脸上,生疼,他却浑然不觉,像一根钉子钉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已经有些沙哑的嗓子嘶声呐喊,努力维持着队伍的秩序。那声音不算洪亮,甚至有些破锣般的沙哑,却带着一种定人心魄的原始力量。
风沙中,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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