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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心为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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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心为炬 (第1/3页)

    十一月的清溪镇,晨雾如厚重的、浸透了死亡的纱幔,将小镇紧紧包裹。寒气无孔不入,渗入残垣断壁,也渗入幸存者僵冷的骨缝里。县衙后堂,此刻已成了对抗疫病的最后堡垒,浓得化不开的药味与绝望的气息交织盘旋,仿佛连梁柱砖石都浸透了人间至苦。

    薛昭昭坐在临时拼凑的药案前,指尖紧握着一管狼毫,久久未动。宣纸上,墨迹因她的迟疑而晕开一团模糊的灰影,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窗外,是死一般沉寂的街道,偶有几声压抑的、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的声响传来,像是这个小镇在深渊边缘最后的、痛苦的喘息。连日不眠在她眼下烙下了深重的青黑阴影,然而,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不肯向命运低头的火焰——这不仅是为了镇民,更是为了证明师父的清白,为了对抗那只看不见的、将她卷入漩涡的黑手。

    “昭昭姑娘……”

    飞星带着一身湿冷的寒气大步踏入,肩头蒙着的露水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后堂里显得异常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心最紧绷的那根弦上。

    “王老六……前日夜里,没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被这浓雾浸润,“他家的小子,今早天没亮……也跟着去了。”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才继续道:

    “还有最早发病的那几个流民……都没能撑过来。”

    昭昭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笔尖一滴积蓄已久的浓墨,“啪”地落在宣纸上,迅速泅开一团绝望的灰黑。她眼前闪过离开清溪镇前最后的印象——王老六家小子那烧得通红、已现细密疹点的小脸,以及流民棚区里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呕吐声。那时她只以为是寻常时疫,如今回溯,那已是“紫兰水仙”与“锁脉草”混合后,完整毒阵彻底爆发的惨烈序曲。而第三种未知的药材,如同隐藏在最暗处的毒蛇,让她至今无法彻底扭转乾坤。

    她缓缓将笔搁在砚山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失血泛白。

    “他们都是最早一批,将毒盐、毒香、毒椒……日日摄入体内的人。”昭昭的声音带着连日疲惫留下的沙涩,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语调的平稳,仿佛如此便能稳住那摇摇欲坠的人心,“我们必须阻止更多人,步他们的后尘。”她心中默念:也必须尽快找到最终的解药,否则,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延缓死亡。

    (一)仁心破冰

    昭昭选定的第一家,是镇东头素来以固执闻名的陈阿婆家。那扇破旧的木门紧紧关闭着,门板上岁月留下的裂痕如同老人额间的皱纹,充满了对外界的戒备。昭昭提着沉甸甸的药箱,独自一人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才抬手叩响了锈迹斑斑的门环。飞星如影随形,保持着一个既能随时护卫,又不会过度惊扰的距离。

    “阿婆,是我,薛昭昭。”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线狭窄的缝隙。陈阿婆浑浊而警惕的眼睛在门缝后打量着。当她看到昭昭身后如同铁塔般沉默肃立的飞星时,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而充满敌意:“你们还想来收我的东西?没了那些盐和椒,拜不了神,我儿子就能好了吗?那是得罪了神灵的报应!”

    “阿婆,我不是来收东西的。”昭昭将声音放得极柔,目光恳切地试图越过阿婆的肩膀,望向屋内那片昏暗的、被病气笼罩的角落,“我是来救大柱哥的。您让我进去看看他,好不好?就看一眼。”

    “看什么看!”陈阿婆情绪激动,干瘦的手用力想要推上门板,“镇上的郎中都看过了,没用!都是命!”

    “阿婆!”昭昭急忙用手抵住门,木门粗糙的边缘立刻在她掌心硌出一道红痕,生疼,“我知道您担心,但大柱哥现在很危险!您让我试试,我用我师父薛无病的名声担保,我定会竭尽全力!若三日内,大柱哥的高热不退,病情不见起色,您再赶我走,我绝无怨言!”

    陈阿婆看着昭昭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写满坚定与恳求的眼睛,再听着身后屋里儿子传来那痛苦而微弱的**,那双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手,终于无力地松开了门板。她侧身让开一条窄路,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你们……你们进来吧……”

    屋内光线晦暗,空气中弥漫着病人身上散发的腐气、廉价药膏的刺鼻味以及一种陈年积垢的浊气。昭昭毫不在意这令人窒息的环境,径直走到床边。陈大柱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面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潮红,呼吸急促而浅薄,脖颈处蔓延的赤疹在昏暗中如同地狱的烙印,狰狞可怖。

    昭昭轻轻执起他滚烫得吓人的手腕,指尖搭上脉门。那脉象沉涩紧数,仿佛被无形的寒湿绳索(锁脉草)紧紧捆缚,内里却又有一股邪火(紫兰水仙之郁毒)在疯狂灼烧。她心中猛地一沉,这脉象与曹老夫人、表小姐如出一辙,只是更为凶险。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依旧保持着医者应有的冷静。

    “阿婆,大柱哥需要先控制住体内毒素,阻止其继续恶化。”她声音平稳地解释着,同时利落地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纤细的银针在她指尖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精准而稳定地刺入曲池、合谷、大椎等穴位。随着她轻柔而富有韵律的捻转提插,陈大柱原本紧蹙成川字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丝,那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也略微平缓了些许。

    陈阿婆紧紧盯着儿子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那双原本死寂浑浊的眼睛里,终于像是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一圈名为“希望”的微光。

    昭昭抓住时机,温声劝说:“阿婆,您也看到了,医术是有用的。但毒素不除,光是施针缓解,如同扬汤止沸,终非长久之计。您若信我,就把那三样东西交给我处理,我向您保证,三天!若三天后大柱哥没有明显起色,我立刻将东西原样奉还,绝不再纠缠!”

    陈阿婆颤抖着那双枯柴般的手,走到污浊的灶台和那座蒙尘的神龛前,万分不舍地、几乎是掏心掏肺般,将那半包颜色异样的北商盐、一小袋干瘪的女儿椒和几根珍藏的、气味诡异的祈福香拿了出来,颤巍巍地交给了昭昭。她的嘴唇不住哆嗦着,喃喃自语,不知是在向神明告罪,还是在安慰自己:“菩萨保佑,列祖列宗保佑……这可都是为了我儿啊……拿去吧,都拿去吧……”

    拿到这些关键的毒源,昭昭立刻行动起来。她先用自己带来的、确认干净的米粮和从远处山泉取来的水,亲手熬煮了一碗清淡的米粥,小心翼翼地吹凉,然后用小勺一点点撬开陈大柱紧咬的牙关,耐心地喂进去。接着,她根据陈大柱复杂的脉象和体征,结合管家给的研究记录,仔细斟酌,调配出了以“清郁”、“通脉”为主的初版汤剂。

    接下来的两天,无论晨昏风雨,昭昭每日必定准时出现在陈家门口。她总是清晨第一个来,披着露水;深夜最后一个走,带着星辉。有时是施针疏通经络,有时是依据病情细微变化调整汤药配伍。喂药时,陈大柱因深度昏迷难以吞咽,浓黑的药汁常常顺着嘴角流出,染脏了衣襟,昭昭便极有耐心地一次次用干净布帕擦拭,一次次轻柔地抚触他的咽喉助其下咽,不曾有半分嫌弃与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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