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为炬 (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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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星始终如影子般沉默跟随着,负责搬运沉重的杂物,阻挡外界不必要的窥探和干扰。他话不多,但每次昭昭需要热水或处理污物时,他总能及时搭把手。陈阿婆从最初的亦步亦趋、满眼怀疑与审视,到后来会默默递上一碗还算干净的热水,那眼神中也渐渐被昭昭的坚持与付出点燃了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希望之火。
第三日清晨,天光尚未完全撕破夜幕。
县衙后堂那单薄的门板被拍得震天响,几乎要散架。飞星警觉地闪身开门,只见陈阿婆站在门外,头发凌乱,眼眶通红欲裂,脸上却不再是绝望的死灰,而是一种极致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激动!
她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飞星,力道大得惊人,冲进堂内,目光急切地搜寻着,直到看到刚刚被惊醒、还带着浓重倦容匆匆起身的昭昭,竟“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嘶哑却洪亮得足以穿透墙壁:
“退了!退了!薛姑娘!活菩萨啊!我儿子的烧退了!摸上去凉丝丝的,不烫手了!身上的红疹也淡了,消下去好多!他……他早上睁眼了,还喊了我一声娘!!”
她一边语无伦次地喊着,一边激动地用手比划着,眼泪鼻涕混在一起肆意横流,却毫不在意:“姑娘!你是我们陈家再造恩人!我们之前糊涂啊!猪油蒙了心!不信你,还骂你……我们不是人啊!”
昭昭吓了一跳,慌忙上前,用尽全力将情绪失控的老人从地上搀扶起来:“阿婆!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万万使不得!退了就好,退了就好!大柱哥能好转,能清醒过来,比什么都强!比什么都让我高兴!” 她心中一块巨石暂时落地,这证明她的方向是对的,清郁通脉汤确实能有效控制、缓解毒性。但她也清楚,这远非根治。
她的眼眶也抑制不住地湿润了,连日来积压的疲惫、紧张、不被理解的委屈,以及面对生命逝去的无力感,在这一刻,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被这来之不易的“好转”轻轻抚慰。这不仅仅是救回了一条濒危的性命,更是用仁心与医术,在这片被恐惧和绝望冰封的土地上,艰难地凿开了第一道裂痕,投下了一束名为“希望”的曙光!
这一幕,被许多围在衙署外等待施药、或仍在观望、或心存侥幸的镇民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无声的信任,开始如涓涓细流,艰难却持续地冲刷着坚固的猜疑之冰,悄然汇聚。
(二)瓶颈与困境
然而,在这初步成功的背后,是昭昭内心更深重、更无人可诉的焦虑。她的“清郁通脉汤”虽能暂时压制毒性,缓解表面症状,却如同筑起一道堤坝阻拦洪水,只能暂缓其势,无法从根本上疏导清除。那三种药材混合后产生的奇特毒素,阴险狡诈,盘踞于人体经络脏腑深处,顽固异常,仿佛拥有生命。尤其是那未知的第三种药材,如同隐藏在迷雾中的钥匙,找不到它,就无法打开最终的解毒之门。
夜深人静,后堂角落里那盏孤灯因灯花久未修剪而明明灭灭,将昭昭伏案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摇曳不定。她只随意披着一件外衣,青丝微乱,垂落几缕在额前,面前摊开着师父薛无病字迹潦草的笔记、管家给的研究记录和一叠写满又反复划掉、墨迹斑斑的药方草稿。她刚刚完成了一次失败的试药——新调整配伍,加入了一味药性更强的活血化瘀药材,结果灌给症状相似的病兔后,兔子虽暂时活跃,但不到一个时辰便口鼻渗血,抽搐而死。这证明药性过猛,反而加速了毒素对脆弱经脉的破坏。
“为何不行……症结究竟在何处……”她喃喃自语,声音因极度的疲惫和内心的焦灼而干涩沙哑。她反复推敲着已知的药理:锁脉草之毒禁锢气血运行,紫兰水仙积郁成内损之毒,辣椒的辛热之性如同火星,引爆全局……解药思路需通脉、清郁、化毒、扶正……逻辑推演看似环环相扣,清晰通畅,可一旦落于实处,配伍出来的方剂,总是差了最关键的一点灵犀,无法直捣黄龙。那第三种药材,到底是什么?它在这毒阵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次,两次,三次……她尝试调整君臣佐使的比例,更换不同的药引,甚至冒险加入几味药性峻烈、以期破开顽固毒素的药材,结果不是泥牛入海、毫无反应,就是险些让作为实验对象的兔子当场血脉逆乱、四肢抽搐而亡。管家记录中提到的“其性黏着,如附骨之疽”,她此刻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强烈的挫败感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从心底最深处滋生,一点点缠绕上来,勒紧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连日来不眠不休的压力、对众多病患病情可能反复的担忧、对自身医术有限的深刻怀疑,以及怀中那半块冰凉玉佩带来的对谢玄的恐惧和孤立无援之感,在这一刻达到了临界点。
“废物!”她猛地低斥一声,不知是在骂那冥顽不灵的病魔,在骂这总是不尽人意的方子,还是在骂这个看似努力却依旧无能为力的自己。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骤然失控,她手臂猛地一挥,带着一股无明业火,将案几上那些承载着希望与失败的瓶瓶罐罐尽数扫落在地!
“哐当——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划破了后堂死寂的夜空,瓷片四溅,各色药汁、药粉横流,在青石地板上晕开一片片深浅不一的、绝望的污迹,浓烈而混杂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昭昭双手死死撑着冰冷的案几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搏斗。她怔怔地看着满地狼藉,眼中是翻腾的怒火、悔恨与更深沉的茫然。
“与死物较劲,徒耗心力,愚不可及。”
一个冷冽如寒泉的声音,平静无波地从门廊处的阴影里传来。
昭昭猛地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谢玄不知已在门廊下站了多久,他仅着墨蓝常服,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锐利难辨。 他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责备,没有同情,甚至没有一丝寻常人该有的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冷静地评估一件器物损坏的程度,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困局。
这反常的、近乎漠然的静默,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更让她心惊,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怀中那半块玉佩的位置,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紧。她呆呆地看着他,所有准备好的辩解、委屈或是愤怒,都僵硬地哽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他看这反常的、近乎漠然的静默,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更让她心惊,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怀中那半块玉佩的位置,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紧。她呆呆地看着他,所有准备好的辩解、委屈或是愤怒,都僵硬地哽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他看到了多少?他是否知道曹二爷的死?他此刻的出现,是巧合还是……
就在这片令人难堪的、几乎凝固的静默中,一滴温热的、不受控制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她眼角滑落,迅速划过她沾染了药渍和灰尘的脸颊,“啪”地一声,滴落在她紧紧按在案几的手背上,溅开一个微小而清晰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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