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在公司,我只是你上司” (第1/3页)
一、 清晨的评估
南城的晨曦,一如既往地精准、冷静,如同某种无形的巨大钟摆,在时间的刻度上留下无可辩驳的痕迹。天光从东方铅灰色的云层后,吝啬地透出几缕稀薄、缺乏暖意的金色,斜斜地刺穿丽梅大厦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大理石地面上,投下窗棂棱角分明的、长长的、冰冷的阴影。
韩丽梅到得比绝大多数员工更早。这并非刻意,而是经年累月深入骨髓的习惯。在无人打扰的清晨,独自面对这座庞大商业帝国的核心脉络,审阅过夜后从全球各地汇总来的简报和数据,处理那些需要最高权限和绝对冷静判断的决策,是她保持掌控力的基石。这个时间段,是属于“韩总裁”的,纯粹、高效、不容干扰。
总裁办公室里,恒温恒湿,空气里弥漫着雪松与柑橘混合的、清冽而持久的香氛。灯光被调至最适宜阅读和工作状态,明亮却不刺眼。巨大的紫檀木办公桌光可鉴人,上面除了那台薄如蝉翼的显示器、一个造型极简的骨瓷咖啡杯(里面是林薇在她抵达前十分钟精准冲泡好的、温度恰好的手冲咖啡)、以及几份摊开的、边缘贴着彩色标签的文件外,空无一物,整洁得近乎冷酷。
韩丽梅坐在宽大的高背椅里,背脊挺直,肩颈线条舒展,没有丝毫松懈的迹象。她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西装套裙,里面是白色真丝衬衫,长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妆容精致,神情专注,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和图表,指尖在触控板上或快或慢地滑动,偶尔停顿,用那支价格不菲的钢笔,在打印出来的文件边缘,写下简洁、凌厉、一针见血的批注。
她的世界,是数字、逻辑、趋势、风险、机遇、决策构成的精密网络。每一个节点都清晰,每一条连线都有其权重和因果。情绪是多余的噪音,个人好恶是需要被严格剔除的干扰变量。她像一位最高明的棋手,俯瞰着全球市场的棋盘,计算着每一步落子的最优解,评估着对手的动向,规避着潜在的风险,攫取着最大的利益。
然而,即便是在这绝对理性、高度秩序化的世界里,也存在着一个无法被完全纳入既有模型的、特殊的“变量”。
张艳红。
这个名字,连同“> 99.99%”的DNA报告,那晚在总裁室崩溃逃离的苍白面容,重返公司后强作镇定下的惊惶与疲惫,电梯口那僵硬如石的避让,以及……那封发往一次性加密邮箱、措辞谨慎到近乎疏离、却透露出试图“厘清”和“边界”意愿的邮件,如同几道极其细微、却无法被完全忽略的杂波,干扰着她思维网络的绝对平滑。
韩丽梅的目光,从一份关于南美市场并购风险的评估报告上抬起,落在了办公桌一角。那里,平整地放着一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物品——张艳红那晚遗落的、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帆布包。它没有被收进抽屉,也没有被随意丢弃,就那样放在那里,像一件被暂时搁置、等待处理的“待办事项”,也是一个无声的、关于那个“变量”存在的提示。
她的指尖,在光滑的实木桌面上,极轻、极有规律地敲击了两下。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性小动作,频率和力度,往往反映出她思考内容的复杂程度。
那封邮件,她收到了。在发送成功后不到五分钟,她的私人加密终端就接收到了提示。那个一次性邮箱,是她为“极端情况”预留的通道之一,使用条件苛刻,本意是为了防止“变量”在彻底崩溃或走投无路时,做出不可控的危险行为。张艳红用它来请求“谈谈”,虽然不符合预设的“极端”标准,但确实传递了一个信号——这个“变量”在经历了最初的冲击、崩溃、短暂的自我封闭和重返后的试探性观察后,开始尝试“主动行为”,试图寻求“定义”和“边界”。
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变化。是“韧性”的体现?还是“不安分”的征兆?抑或是压力累积下的另一种应激反应?
韩丽梅平静地关掉了那封邮件的提示窗口,没有回复。回复意味着额外的互动,意味着可能打破现有的、她所设定的“观察-评估”的安全距离,意味着给予对方不切实际的期待或误解。沉默,本身就是最清晰、也最符合她当前策略的回应。
而昨天在三十八层电梯口的“偶遇”,与其说是偶遇,不如说是一次她刻意为之的、对“变量”当前状态和邮件事件的、非正式的、无声的“反馈”。她看到了张艳红眼中的惊惶、僵硬,以及那试图用“公事公办”来掩饰的、底层员工面对顶层权力时的本能畏惧。也看到了,在自己那冷淡到极致的一瞥之后,对方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火光的彻底熄灭,和取而代之的、一片死寂的平静。
那是一种“接受”。一种被现实和绝对力量碾压后,放弃挣扎、放弃幻想、彻底认命的“接受”。从“评估”的角度看,这种状态,降低了“变量”行为不可预测的风险,但也可能意味着“潜力”的枯竭和“价值”的固化。
这并非韩丽梅想要的结果。至少,不完全是。
她“观察”张艳红,不仅仅是为了评估一个“风险源”,也不仅仅是为了履行那点模糊的、基于血缘的、最低限度的“道义”责任(通过解决其父的医疗费危机)。养父韩建国临终前那句“相信你的判断”,和那份DNA报告所揭示的、另一个在截然不同环境中挣扎求存的、“相似又不同”的生命轨迹,激起了她更深层、更复杂的兴趣。
她想看看,这个与她共享近半基因、却在泥泞中长大的“妹妹”,在剥离了原生家庭沉重的情感绑架和生存压力(至少是部分剥离,通过解决其父的医疗费)之后,在给予一定程度的“外部刺激”和“明确规则”的情况下,能够展现出怎样的韧性、适应力和……可能性。
她想看看,这株在贫瘠土壤和扭曲阴影中艰难生长的植物,如果被移植到(哪怕是暂时、有条件地)一个秩序分明、规则清晰(哪怕严苛)、资源相对可控(哪怕需要付出代价)的环境中,是会彻底枯萎,还是能挣扎着,展现出一些未被发现的、或许与她(韩丽梅)自身某些特质隐隐呼应的、属于“生命”本身的顽强与可能性?
这是一种混合了理性评估、对“基因-环境”相互作用的好奇、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必清晰承认的、对“另一条可能命运”的、近乎冷酷的探究欲。
而张艳红目前这种“死寂的接受”状态,无法提供她想要的观察数据。一株彻底放弃生长的植物,没有观察价值。
她需要新的“刺激”。需要重新设定“规则”。需要让这个“变量”,在她的框架内,动起来。
“叩叩。”
极轻、极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她短暂的思绪。是林薇。只有林薇的敲门声,是这样的节奏和力度。
“进。” 韩丽梅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门无声地滑开,林薇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杯新的、温度正好的清水,以及几份需要她即刻签署的文件。林薇将托盘轻轻放在办公桌一角,没有去看那个帆布包,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眼神。
“韩总,这是法务部加急送来的,关于与‘启辰科技’技术授权合同的最终版,需要您签字。另外,市场部关于下季度亚太区推广策略的调整方案,苏总监那边已经按您昨天的意见修改完毕,也一并送来了。” 林薇的声音清晰、简洁、专业,如同她的人一样,是韩丽梅精密体系中完美运转的一个部件。
韩丽梅接过文件,目光快速扫过关键条款和修改处,确认无误后,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整个过程不过两分钟。
“张艳红,” 韩丽梅放下笔,没有抬头,目光落在下一份文件的标题上,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在询问一个最普通的日程安排,“她最近的工作状态怎么样?”
林薇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回答迅速而准确:“根据苏晴的日常汇报,以及我个人的观察,张艳红同事在请假一周重返后,出勤正常,工作完成度基本符合要求,效率尚可,但主动性一般,与同事交流较少。情绪……表面平静,但略显疲惫。今早,她按时到岗,目前正在处理苏晴交代的日常行政事务。”
“表面平静,略显疲惫,主动性一般。” 韩丽梅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关键词,指尖在桌面上又轻轻敲击了一下。这符合她昨天的观察。“她手上现在主要负责哪些具体工作?”
“主要是部门内部的日常行政支持,包括文件整理、数据录入、会议安排、用品申领等常规事务。苏晴考虑到她之前请假,没有安排特别复杂或紧急的项目给她。” 林薇回答。
常规事务。琐碎,重复,不需要太多主动性和创造性,但也难以出错,更难以看出“潜力”。
韩丽梅沉默了片刻。窗外的天光又亮了一些,但办公室内的光线依旧恒定、柔和。雪松柑橘的香氛在空气中静静流淌。
“苏晴今天上午有什么安排?” 她问。
“苏总监上午十点有一个部门内部例会,大约一小时。之后暂时没有其他必须出席的会议。” 林薇看了一眼手中的平板电脑。
“让她十点半,带着张艳红,来我办公室一趟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