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刻意保持的距离 (第3/3页)
现实无情地戳破,留下更加空洞的绝望和自嘲。没有如果。现实是冰冷的契约,是巨额债务,是重病的母亲,是他尴尬而卑微的“棋子”身份,是她永远冷静、永远疏离、永远站在他需要仰望的高处的姿态。
刻意保持的距离,非但没有冷却那不该有的悸动,反而像在封闭的炉膛里不断添柴,让那点危险的火苗,在无人看见的内心深处,燃烧得更加隐秘,也更加灼人。他感觉自己像一只作茧自缚的蚕,用理智和冰冷现实吐出的丝,将自己一层层、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试图隔绝那来自她的、致命的吸引力。然而,那茧越是厚重,内部的黑暗和窒息感就越是强烈,而那被她无意间点燃的火星,就越是顽固地、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闪烁着微弱的、不肯熄灭的光芒。
他知道这样不对,很危险。他就像一个在悬崖边缘行走的人,脚下是万丈深渊,而他却控制不住地,想要去眺望深渊对面,那遥不可及的、冰冷而美丽的风景。每一次刻意的远离,都是对自己的一次告诫和惩罚,也是对那风景的一次无声的、绝望的靠近。
日子,就在这种自我拉扯、自我惩罚、自我禁锢的煎熬中,一天天过去。深秋的寒意越来越浓,窗外的梧桐叶几乎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日渐苍白的天空下,伸展着嶙峋而沉默的线条,像极了罗梓此刻荒芜而绝望的内心图景。
直到那天傍晚,李维罕见地没有提前通知,就直接来到了罗梓的房间,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的焦虑。
“罗先生,”李维的声音,比往常更加低沉,语速也更快,“韩总让你现在去一趟书房。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你当面谈。”
罗梓的心,因为李维不同寻常的神色和语气,而猛地一沉。重要的事情?需要当面谈?在他如此刻意地保持距离、几乎将自己变成别墅里一个隐形人的这段时间里,韩晓从未主动找过他。这一次,是为了什么?
是“观澜”的事情,她终于要秋后算账了?还是周董那边,又有了新的动作,需要他这个“诱饵”出场了?亦或是……母亲那边,出了什么新的状况?
各种猜测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涌上心头,让他刚刚因为多日自我压抑而显得有些麻木的心,再次被紧张和不安攫住。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那套早已演练过无数遍的、冰冷的、程式化的面具,迅速武装好自己。
“好的,李助理。我马上过去。” 他听到自己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回答,垂下眼帘,避开了李维那带着审视和一丝复杂情绪的目光。
跟在李维身后,走在通往书房的、铺着厚实地毯的走廊上,罗梓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尖上。他反复告诫自己,保持距离,保持冷静,保持一个“棋子”该有的、绝对恭敬和疏离的姿态。无论她说什么,无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都只需要听着,然后给出最得体、最不逾矩的回应。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的、昏黄的灯光。
李维在门口停下,侧身,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里的凝重和复杂,更加明显。
罗梓再次深吸一口气,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 韩晓那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罗梓推开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只开了书桌上那盏复古的黄铜台灯。韩晓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而是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窗外,是深秋傍晚苍茫的暮色,和远处城市星星点点的、冰冷的灯火。她穿着简单的米白色家居服,长发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身影在昏黄的光线和窗外深沉的暮色衬托下,竟显出几分罕见的、单薄和……孤寂。
她没有立刻转身。罗梓也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垂着眼,屏住呼吸,等待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的寂静,只有墙上的古董座钟,发出单调而规律的、仿佛敲打在人心上的“滴答”声。
罗梓的心,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他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前那个孤寂的背影。那背影,似乎比记忆中的,要更加瘦削一些,肩膀的线条,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沉重负担压出的紧绷。
她……是不是很累?这个念头,如同最细微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划过罗梓的心头,带来一阵清晰的、冰凉的刺痛。但他立刻狠狠地掐灭了这个念头,重新将目光死死钉在自己脚前的地毯花纹上,用更加冰冷坚硬的理智,将那不合时宜的、想要靠近和探究的冲动,再次镇压下去。
刻意保持的距离,在此刻,像一道冰冷而厚重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他在墙的这边,被自己亲手筑起的牢笼禁锢;她在墙的那边,独自面对着窗外的寒风与无边暮色,背影挺直,却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无人知晓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