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国手都无勍敌 2 (第2/3页)
这样说下去了,邵伯温也照做,服丧满了三年,脱下窒闷黑袍动身前往蜀地。那一个炎热温和,山路崎岖的地方,这个地方也使他愿意退避三舍,背井离乡,清净清闲又肥沃,唯一的不满意就是吃了五年辣味的菜。
邵伯温从小怕吃辣,吃饭时候一盆炒芹菜里放了半截辣椒,他都能立刻吃出,很快地变得面红耳赤,脑袋仿佛要冒烟。家里仆人都知道他的口味,做饭烧菜时候尽量避免,即使是必须的除味环节,也是改了材料费尽心思去研究。久而久之,全家的口味都跟着邵伯温变得清淡了许多。
如果不是父亲的遗愿如此,他会认为父亲在逗自己玩。来到四川饥肠辘辘地吃第一顿饭的时候,邵伯温一口吃下一块被辣油浇灌得鲜红,散发着浓郁芝麻香气的冷盘鸡肉,真实地流下了热泪。接待他的人见他痛哭流涕的样子,以为他是因为思念家乡而悲伤欲绝,于是安慰道:“邵大人,您就把这当成自己家吧,这里的菜啊,人人吃了都说好,想吃多少有多少!您慢点吃饭,小心噎着。啊,您是饿了吗,怎么只吃饭呀?”
邵伯温抬起头来,涕泗横流道:“有没有不辣的啊?”
“啊?”那人尴尬地一笑,“我是在这土生土长的,说实话,不辣的东西,我都吃不出味道。”
邵伯温内心哭喊:我要回家。
邵伯温当天就腹泻不止,油腻和辛辣将他整个人刷洗了一遍,过程可以说得上是酸爽过人。一个月后邵伯温因为不适应食物而暴瘦十斤,三个月后又因为只吃米饭而复胖八斤。邵伯温一天到晚想着回汴京,或者是一个,只要是口味清淡没有辣的地方就好。他整天整夜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竟也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五年。
元丰八年,邵伯温年二十有九,再过一年就是三十而立。在来到蜀地第五年之后,突然从汴京来了人要召他回去,说是宫里出了事。
邵伯温疑惑自己能有什么用场可言,非要被从遥远的四川带回去。想起父亲当年的遗言,邵伯温有一点说不出的滋味。
其实汴京也没有那么可怖。但因为是从无所不知的父亲口中说出,就把全部的未知都转换成了恐怖,因为不知道究竟哪个环节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实在是煎熬。
汴京依旧是他所熟悉的汴京。汴京的房屋整体比蜀地的高了一截,大了一圈,地面平整得他走路不稳。他拉开帘子,看着车窗外的世界,是熟悉又陌生的回忆,是错过了更迭,最终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一个遗憾。马蹄声答答,周围从边境的荒凉,逐渐进入城内变为市井的喧嚣,最后临近皇宫,声音渐渐喑哑肃穆,犹如被切断喉管,气氛令人窒息。
邵伯温趁着下车之前,轻叹一口气。他下车,看见门下侍郎章惇笑吟吟地站在面前,对他说:“你回来了,伯温。”
邵伯温愣住,勉力朝他一笑:“章哥哥,你对皇宫可真执着啊。”
章惇笑道:“你对逃离的执念也不小。”
邵伯温道:“把我找来,是有什么事?”
章惇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护卫替他说。突然被提及,这个有些结巴的侍卫有些不知所措,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组织语言,磕磕绊绊道:“皇宫里来了一个杀手。也不能叫杀手,因为他来这里三四天了,就是前几天来的。但是他还没有杀人,也没有走的意思,每天晚上神出鬼没,还没人能抓住他。没人能抓住。皇宫里对此已经非常警觉,奈何……他的行迹十分可疑,走位也异常凶狠,似乎是按照伏羲六十四卦的方式来进行攻击的,非常的难以对付。所、所以——”
邵伯温皱眉道:“汴京城就没有别的能破阵的高手了吗?”
章惇道:“有啊,都死了。”
邵伯温道:“我也不是神仙,我也会死呢。”
“别这么说。先父邵雍深谙此道,可谓其中的绝顶高手,他可以破解任何一个人的阵法,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破解他自己出的阵法,除了他倾力相教的独子——伯温,当年我在先父门下学习的时候,每逢我解不出阵法,都要被邵先生说,你还不如我儿子呢,然后他会把难题抛给你解,他知道你一定能够解开,其实伯温,你从小开始,就是个中高手啊。所以,我想你一定可以的吧?”
——你想让我家断子绝孙吗?
邵伯温倒吸一口凉气,道:“原来如此。那个杀手会杀人吗?”
章惇笑道:“现在还摸不清他的脾性,只知道他叫飞魍,是在蜀地关押了十年的一个神秘犯人,也许你们见过。抓他的人,有的人被削掉脑袋,有的人却只断了一条胳膊,都是不一定的事情。如果想知道的话——”他突然恶意地笑了笑,“你看得见未来的吧,伯温?”
邵伯温道:“那我尽力便是。”
邵伯温只知道是个杀手,不料竟是飞魍。
“啊,太好了。”章惇率先鼓起掌来,“既然已经仙逝的邵先生可以,那么得他真传的伯温,一定也可以啊。”
他知道章惇的心思,因此更加痛恨。小的时候不懂他的恐怖,长大了这种体悟日渐深刻。他做任何事情的出发点,都是保证自己的生存。
这次也是。章惇不是不能破阵,而是不能送死。他也许起初想在汴京找人解决此事,然而父亲的学生们早已听从父亲的意愿(“几年后会有一场大劫,如果想活命就离开这里,不要自称是我的学生”),一个个地离开汴京,不知所踪,而依旧留着的人被杀了大半,于是另外的也匆匆忙忙撤退隐姓埋名。章惇是为数不多留在这里并且活着的人,并且成了劫难本身。
邵雍学说中那些虚无玄幻的部分,因为华阳教的猖獗,而被一笔归并到了讳莫如深的范畴,章惇是主要的提出者。但单凭压制似乎不是办法,那时候章惇没有意识到症结出在内部。
他有点后悔并且庆幸,老师的儿子他不能杀。他有好几次杀他的机会,只要找得到。啊,反正他惹怒了自己几次,留到现在也是仁至义尽。
章惇几乎是以一种绝望的而不是充满希望的思维来揣测邵伯温的到来。比起“说不定能抓到凶手”,不如说是用这最后一刀将邵雍弟子斩尽杀绝。
而他自己是绝不能表现出这样的倾向的。能力这东西,是持续的消耗,一旦被得知,就永无止境地用。他可不想变成算术师,机关破解者,抓鬼大户。
因此他千里迢迢把邵伯温召来,为的就是解决这个问题。再不行,就算了,皇室不可能一日倾覆,宫中高手内侍不要太多,暂时没有威胁到圣上罢了。
苍白明月硕大如盘。寒鸦掠过房檐,发出吖吖嘶叫。有狗仰头,在月光下发出久远到了遗忘的破碎哀嚎。
邵伯温在月光下转头问道:“飞魍这几日都在哪几处宫殿?”
“回大人,飞魍先在文德殿逗留,再到宝慈宫,有人在龙图阁附近见过他。最后又去了延福宫。延福宫是停留最久的。”
邵伯温挑眉道:“既然如此,那便带我去延福宫吧。怎么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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