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航向 (第2/3页)
、血腥和焦糊的恶臭。
“传令,打扫战场,救治落水者--无论敌我,修复损伤,船队保持阵型,穿越海峡!”杨哲的声音在“定海”号艉楼响起,平静得仿佛刚刚碾死的只是几只蚂蚁。
“是!”陈沧领命,随即又有些迟疑,“参议大人,那些佛郎机俘虏...还有炮台抓到的...”
杨哲的目光扫过海面上挣扎的落水者和被拖上甲板、满脸惊惶的佛郎机俘虏:“佛郎机人熟悉阿拉伯海,熟悉更西的航道,也熟悉他们自己人的据点,这些都是活地图。”他顿了顿,嘴角勾起那抹令人心悸的弧度,“告诉那些挂着甲等特许状的商船主们,这批‘熟悉航路与敌情的特殊劳力’,价高者得,所得银钱,三成上缴都督府,七成归捕获船只。”
陈沧瞬间明白了杨哲的用意--用俘虏本身,来支付武装商船参战的报酬,同时将这批烫手的“战利品”转化为对西进有用的“资源”!既省去了处置的麻烦,又刺激了那些商船主下次更卖命!他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但更多的是对杨哲手段的叹服。
“末将明白!”
命令传达下去,那些武装商船主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眼睛瞬间亮了!活生生的佛郎机俘虏,熟悉西方航路和据点,这可是无价的情报来源!更是可以向后方炫耀的“战利品”!竞价声在弥漫硝烟的甲板上此起彼伏,很快,数百名垂头丧气的佛郎机俘虏就被瓜分一空,如同货物般被押解上各艘商船。
船队碾过燃烧的残骸和漂浮的尸体,如同冲破一层无形的枷锁,缓缓驶入了狭窄的霍尔木兹海峡,两岸险峻的山崖在暮色中投下巨大的阴影,杨哲站在船艏,望着前方豁然开朗、被星月微光照亮的波斯湾海域,深渊般的眼底,那名为“棋局”的火焰,无声地燃烧起来。
霍尔木兹的炮声,是宣告,也是入场券--西方的棋盘,大魏,正式落子了。
......
波斯湾的冬日阳光,带着一种奇特的、干燥而温暖的味道,洒在繁忙的阿巴斯港,这座依托天然深水良港兴起的城市,是波斯帝国(萨法维王朝)面向海洋的重要门户,也是阿拉伯海贸易网络上的璀璨明珠,椰枣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射在白色石灰岩砌筑的房屋和喧闹的市集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料、皮革、骆驼粪便和一种独特的、焚烧某种树脂的甜腻香气。
然而,今日的阿巴斯港,气氛却与往日不同,港口最外侧的深水区,七艘如同海上堡垒般的大魏巨舰森然锚泊,玄黑的“魏”字龙旗在湛蓝的天空下猎猎招展,黑洞洞的炮口无声地宣示着力量,码头上,一队队身着玄黑镶银钉皮甲、手持燧发火铳的大魏水师士兵肃立如林,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好奇、敬畏、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人群。他们与本地波斯总督卫兵那华丽的袍服和弯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港口总督府内,一场气氛微妙而紧张的会晤正在进行。
装饰着华丽波斯地毯和鎏金壁灯的大厅里,阿巴斯港总督,一位留着浓密黑须、头戴镶嵌绿松石缠头、身着金线刺绣锦袍的波斯贵族米尔扎·侯赛因,正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热情笑容,但眼底深处却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身后,几位本地大商人和部落酋长同样神情复杂。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杨哲,陈沧按刀侍立在他身后,眼神如鹰。
通译用流利的波斯语转述着杨哲的话:“...尊敬的总督阁下,我大魏皇帝陛下,胸怀四海,志在通商睦邻,共享太平,阿巴斯港扼守波斯湾门户,位置冲要,繁华富庶,我朝船队途径此地,无意冒犯,只为寻求一处友好之港,补充淡水食物,修葺船只,并与贵国互通有无,共襄海贸盛举。”
米尔扎·侯赛因挤出一个笑容,抚胸行礼:“尊贵的大魏特使阁下,您的船队如同天神的座驾,令人敬畏!阿巴斯港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港口、市场、淡水和工匠,都将为贵船队敞开!愿**保佑我们的友谊!”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试探,“只是...贵国船队如此庞大威武,又装备着如此...众多的神威铳炮,不知...是否有其他使命?佛郎机人那边...”
“佛郎机人?”杨哲端起面前镶嵌宝石的银杯,浅浅啜了一口当地特产的玫瑰露,语气平淡无波,“一群不知天高地厚、妄图阻隔海路、独霸贸易的强盗罢了,在霍尔木兹,他们试图用炮火迎接我们,如今,他们的炮台和战舰都已经沉没,大海之上,阻碍大魏通衢者,便是此等下场。”
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米尔扎·侯赛因和他身后的众人脸色微变,倒吸一口凉气!霍尔木兹的战况,他们早已通过商旅的只言片语有所耳闻,但此刻从这位大魏特使口中得到证实,其震撼力依旧无与伦比!强大的佛郎机舰队,竟然真的被这支东方船队摧枯拉朽般摧毁了!
“至于其他使命...”杨哲放下银杯,深渊般的眸子直视着米尔扎,“确有一事,想与总督阁下商议。”他微微侧头示意,一名书记官立刻上前,将一份盖着海外都督府大印的文书,恭敬地呈给米尔扎。
“此乃《大魏与阿巴斯港通商互惠条约》草案,”杨哲的声音依旧平稳,“核心只有三条:其一,大魏商船、舰队,享有在阿巴斯港自由停泊、补给、贸易之权,贵方需提供便利与安全保障。其二,我朝需租借港口西侧那片临海荒地,用以修筑货栈、商馆及小型维修船坞,租期九十九年,租金,象征性,白银两千两。其三...”
杨哲的目光缓缓扫过米尔扎和他身后那些明显掌控着本地奴隶贸易的大商人,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变得意味深长:
“...凡悬挂大魏旗帜之特许商船,享有在贵港购买‘契约仆役’之优先权。我朝开拓新土,需大量劳力开垦荒地、修筑道路、挖掘矿藏。此等‘仆役’,无论其出身何地,只要身强力壮,服从管束,我大魏商行,皆愿以公平价格购入。当然,一切交易,需在贵方监督下,遵循当地律法进行。”
“契约仆役?”米尔扎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商人特有的精明光芒!他身后的几个大奴隶贩子更是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大魏人...要买奴隶!而且是大规模地购买!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金矿!
波斯湾沿岸,乃至更南方的东非海岸,奴隶贸易本就是一项古老而利润惊人的生意。阿拉伯商人、波斯商人、甚至本地部落酋长,都将掳掠和贩卖人口视为重要的财源。以往,奴隶的主要买家是阿拉伯半岛的贵族、奥斯曼帝国的宫廷和种植园,以及少量被佛郎机人转运到更遥远的地方。如今,一个需求更庞大、出手可能更阔绰的新买家出现了!
“这...特使大人,购买‘契约仆役’自然可以商议!阿巴斯港本就是自由之港!”米尔扎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只是不知,贵国所需数量几何?对‘仆役’有何具体要求?价格方面...”
“数量?”杨哲轻轻敲了敲桌面,“多多益善。强壮、健康、年轻者为佳。价格,随行就市。我大魏商行,不缺金银,只缺劳力。总督阁下可放心,凡促成此等‘劳务输运’者,我海外都督府,自有厚报。”
“劳务输运”...杨哲用了一个冰冷而精准的词,将血腥的奴隶贸易包裹上了一层“契约”和“开拓所需”的外衣。米尔扎心领神会,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好!好!特使大人快人快语!此事包在本督身上!条约之事,亦好商量!好商量!”
他仿佛已经看到滚滚的金银和来自大魏的珍贵丝绸、瓷器流入自己的库房。
会谈的气氛瞬间变得“融洽”起来。细节的讨价还价在觥筹交错间进行。当杨哲最终在条约文书上签下自己冷硬的名字,并盖上海外都督府大印时,阿巴斯港西侧那片荒凉的海滩,连同波斯湾规模庞大的奴隶贸易网络,已然被纳入了大魏西进的棋盘。
堡垒的基石,又多了一块,而冰冷的链条,即将跨越重洋。
......
离开阿巴斯港,船队沿着阿拉伯半岛崎岖的海岸线继续南下,天气愈发炎热,海水的颜色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宝石蓝。绕过被称为“世界之角”的哈丰角(瓜达富伊角),强劲的西南季风推动着船队,驶入了更加浩瀚而陌生的海域--印度洋的西部扇面。
这一日,领航官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在“定海”号甲板上响起:“正前方!‘僧祇人之地’(东非)海岸!基尔瓦港!”
桅斗上的瞭望哨也紧跟着嘶喊:“看到城镇了!还有...佛郎机人的旗帜!”
船上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只见海天相接处,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海岸线蜿蜒展开,不同于印度或波斯海岸的干旱,这里植被茂盛,充满热带生机。一座规模不小的滨海城镇傍依着天然港湾而建,白色的阿拉伯风格建筑在阳光下格外醒目,然而,在城镇边缘一处突兀的海角上,赫然矗立着一座用珊瑚岩和红土垒砌的、悬挂着猩红十字旗的佛郎机堡垒!黑洞洞的炮口,正警惕地指向海面!
基尔瓦·基西瓦尼,这座曾经盛极一时的东非斯瓦希里城邦,如今已沦为葡萄牙人在东非海岸最重要的据点之一,控制着黄金、象牙和奴隶贸易的命脉。
“传令!落半帆!水师战船前出!武装商船跟进!保持警戒队形!炮门开启!”陈沧的声音吼得嘶哑,船队的气氛瞬间绷紧,刚刚经历过霍尔木兹海战的将士们,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冰冷的战意和对财富的渴望。
“定海”号庞大的身躯缓缓靠近基尔瓦港,港口内,除了几艘阿拉伯三角帆船和本地独木舟,还停泊着两艘佛郎机卡拉维尔战舰,岸上,佛郎机堡垒的炮口随着魏军舰队的移动而缓缓调整着方向,一些皮肤黝黑、只围裹着简单布片的本地居民和穿着长袍的阿拉伯商人,聚集在码头或远处的棕榈树下,用复杂而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这支突如其来的庞大舰队。
就在船队即将进入港口外锚地时,一艘悬挂着葡萄牙旗帜的小艇从堡垒方向驶来,艇上一名军官挥舞着白旗,用生硬的阿拉伯语夹杂着葡萄牙语高声喊话:“停船!表明身份!基尔瓦乃葡萄牙王国保护地!未经许可,任何武装船只不得入港!”
陈沧看向杨哲。杨哲微微摇头,示意不必理会。船队依旧保持着压迫性的阵型,缓缓驶入港口,在距离佛郎机堡垒炮台最大射程边缘下锚,沉重的铁锚带着巨大的轰鸣沉入清澈的海水。
“参议大人,是打还是谈?”陈沧低声问道,手按在刀柄上。
“打?为何要打?”杨哲的目光扫过岸上那座佛郎机堡垒,又扫过城镇中心那些明显属于阿拉伯商人的华丽宅邸和清真寺的尖塔,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算计,“佛郎机人是狼,盘踞在此,强征重税,垄断贸易,视此地酋长与商人为羔羊;阿拉伯商人则是毒蛇,暗中操控,囤积居奇,同样视本地土民为草芥,而我们...”
他顿了顿:“是更强大的掠食者,也是他们摆脱枷锁的‘希望’,堡垒的炮口对着我们,堡垒里的眼睛盯着我们,城镇里的耳朵竖着听我们的动静,这,就是机会。”
他转头对通译吩咐:“派人上岸,以海外都督府参赞杨哲的名义,正式拜会基尔瓦的苏丹(酋长)和本城最有威望的阿拉伯商会长老,告诉他们,大魏特使携和平与贸易而来,愿与基尔瓦真正的朋友,共商互利之道。至于佛郎机人...不必理会。”
通译领命而去,很快,一艘小艇载着使者靠上了码头。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不到一个时辰,岸上便有了动静。一队身着鲜艳服饰、手持长矛的本地武士护卫着一顶装饰着彩色羽毛的肩舆,沿着通往码头的道路行来,肩舆旁,还有几位身着考究阿拉伯长袍、头戴白巾、神情严肃的长者步行跟随,而佛郎机堡垒的方向,几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垛口后,用千里镜死死盯着这边,脸色阴沉。
使者返回“定海”号,低声回报:“参议大人,基尔瓦苏丹阿里·本·哈桑和商会长老哈吉·奥马尔,同意在苏丹王宫会晤。”
“很好,”杨哲微微颔首,对陈沧道:“准备舷梯。带一队亲卫,随我下船。”
“末将领命!”
沉重的舷梯放下,杨哲率先迈步,踏上基尔瓦灼热而坚实的土地,陈沧带着二十名盔甲鲜明、眼神锐利的亲卫紧随其后。
苏丹的王宫位于城镇中心,是一座融合了阿拉伯与非洲本土风格的庞大建筑群,由珊瑚岩砌筑,雕刻着繁复的几何花纹,会晤在王宫一处通风良好的巨大厅堂进行,基尔瓦苏丹阿里·本·哈桑是一位年约五旬、肤色黝黑、头戴金冠、身着华丽丝绸长袍的长者,眼神中带着长期受制于人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商会长老哈吉·奥马尔则是一位精瘦的阿拉伯老人,眼神锐利如鹰,透着商人的精明与老辣,几位本地部落酋长和阿拉伯大商人分坐两侧。
佛郎机驻基尔瓦指挥官,佩德罗·阿尔瓦雷斯上尉,竟然也带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不请自来,坐在了苏丹下首的位置,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与敌意。
“尊贵的大魏特使,”苏丹阿里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谨慎,通译将他的斯瓦希里语转成汉语,“基尔瓦欢迎远方的客人,不知特使驾临,有何见教?”
杨哲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尤其在佩德罗上尉那充满挑衅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对方只是空气:“奉大魏皇帝陛下旨意,通好诸邦,宣示德化,共襄海贸盛举。基尔瓦扼守东非黄金海岸,盛产象牙、黄金、香料,更是通往更西、更南大陆的重要门户。我朝船队欲在此建立友好商站,补充给养,并与诸位进行公平贸易。”
“公平贸易?”佩德罗上尉嗤笑一声,用生硬的阿拉伯语插话,目光挑衅地看向杨哲,“苏丹阁下,哈吉长老,不要被这些东方人的花言巧语迷惑!他们和那些贪婪的阿拉伯商人没什么不同!看看他们的战舰!看看他们的火炮!他们想要的,只会比我们更多!基尔瓦已经在葡萄牙王国的庇护之下,不需要第二个主人!我奉劝你们,立刻驱逐这些不速之客!否则...”
“否则如何?”杨哲的声音陡然转冷,打断了佩德罗的叫嚣,他甚至没有看这位佛郎机上尉一眼,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苏丹阿里和哈吉长老,“庇护?是指用炮台对准苏丹的王宫?是指强征高达货物价值五成的‘保护税’?是指垄断象牙、黄金贸易,只给你们留下一点可怜的残羹冷炙?还是指随意抓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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