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佯狂铸甲隐锋芒(上) (第2/3页)
烧起了一团,足以将整片天地都焚烧殆尽的、名为“野心”的黑色火焰!“我若死了,父皇当年在漠北流的血,便白流了;张玉、朱能这些跟着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便都要跟着我一同,去给那黄口小儿与他那两个酸腐老师的‘仁政’,做垫脚石!我朱棣,生来便是要在沙场之上与天争命的龙,又岂能甘心,像条狗一样,被锁在这华丽的囚笼里,任人宰割!”
姚广孝看着他眼中那终于被彻底点燃的火焰,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甚至带着几分残忍的微笑。他知道,这头蛰伏了太久的北方猛虎,其心中最后一道名为“亲情”与“人伦”的枷锁,终于,被他那位好侄儿,亲手,用一场最绚烂的烈火,给彻底烧断了。
“王爷说得对,您不能死。非但不能死,您还要,堂堂正-正地,走进那座您本就该走进的奉天殿,坐上那张您本就该坐的龙椅。”姚广孝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然而,如今敌强我弱,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金陵朝廷,最希望看到的,便是王爷您怒而兴兵,如此,他们便能名正言顺地,将您打为‘叛逆’,而后调动天下兵马,将我北平,夷为平地。所以,我们必须,反其道而行之。”
他缓缓地,从蒲团之上站起,走到朱棣的面前,那双亮若寒星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疯狂的智慧光芒,他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王爷,从明日起,您,便疯了吧。”
“疯?”朱棣的眉头,猛地一蹙,那股君临天下的霸道气势瞬间凝聚,让整个静室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对,就是疯。”姚广孝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他丝毫未被朱棣的气势所影响,“陛下与那两位帝师,皆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体面人。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对一头威风凛凛、对他们构成巨大威胁的猛虎,挥下屠刀。但他们,却很难,对一个已经疯疯癫癲、蓬头垢面、在街市上与乞丐抢食、毫无半分亲王体面可言的,可怜人,下最后的狠手。因为那,有亏他们那套虚伪的‘仁德’,有损他们那可笑的‘颜面’。他们会犹豫,会观望,甚至,会为了向天下人彰显新君的‘宽厚’,而暂时,放松对您的监视。王爷您要的,不仅仅是欺骗过张昺与谢贵这两只蠢犬的眼睛,您更要的,是让您那位远在金陵、心性仁慈的好侄儿,在接到密报之后,从心底里,对您这个不成器的疯叔叔,生出一丝,怜悯。只要他有了这一丝怜悯,他下达最后那道锁拿命令的手,便会,迟疑那么片刻。”
姚广孝看着朱棣,声音变得无比轻柔,却又如同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而他们这片刻的犹豫与松懈,便是我们,在这场必死的棋局之中,唯一能够争取到的,一线生机!王爷,欲成真龙,必先学会,如蛇般,在泥淖之中,隐忍盘踞。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这点屈辱,与那九五之尊的宝座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朱棣静静地听着,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姚广孝,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彻底看穿。静室之内,陷入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那盏豆大的油灯,在静静地燃烧着,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之上,拉扯,扭曲,仿佛两尊正在进行着无声博弈的古神。许久,许久,朱棣那张紧绷得如同钢铁的脸上,终于,缓缓地,露出了一丝,比哭,更要难看的,惨烈的笑容。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那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此生所有的,力气与,骄傲。
一个曾经在千军万马之中都未曾皱过一下眉头的百战亲王,一个曾让整个蒙古高原都为之战栗的铁血雄主,在这一刻,为了生存,为了复仇,为了那张他认为本就该属于他的至高无上的龙椅,终于,心甘情愿地,选择,将自己所有的尊严,都暂时地,抛弃,碾碎,化为这北国漫天的尘土。
第二日,盛夏的酷暑,如同一座巨大的、无形的蒸笼,将整座北平城都笼罩在一片滚烫的、令人烦躁的气浪之中。正阳门大街之上,往日里熙熙攘攘的人流,此刻也变得稀稀拉拉,只有几只被热得伸长了舌头的野狗,无精-打采地趴在墙角的阴影里,连吠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而,就在这片被酷热所凝固的沉寂之中,一阵充满了癫狂与混乱的喧哗之声,却毫无征兆地,从长街的尽头,传了过来,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身上竟还穿着一件厚重得足以在数九寒冬抵御风雪的、沾满了污渍与油垢的黑色羊皮袄的疯汉,赤着一双早已被滚烫的青石板路烫得满是水泡、甚至渗出血丝的脚,正踉踉跄-跄地,在长街之上,狂奔。他一边跑,一边手舞足蹈,口中,更是发出一些不成调的、意义不明的狂笑与嘶吼,时而指着天上那轮毒辣的日头,用最污秽的言语破口大骂,仿佛那太阳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时而又突然跪倒在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地面,连连叩首,涕泪横流,口中高呼着“儿臣有罪,儿臣知错了,求皇上饶命”,那姿态,卑微得,如同一条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
街边的百姓,何曾见过如此骇人而又荒诞的景象,无不吓得纷纷向两侧避让,脸上,充满了惊恐、厌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而那些隐藏在人群之中,负责监视燕王府一举一动的锦衣卫暗探们,在最初的惊愕之后,脸上,则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轻蔑的、幸灾乐祸的冷笑。他们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纸笔,将眼前这出足以成为整个大明王朝年度最大笑柄的闹剧,一笔一划地,详细记录了下来,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可以用来向上司邀功的细节。
那疯汉,正是燕王朱棣。
他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那些异样的目光,只是沉浸在自己那疯癫的世界之中。他冲到一个售卖炊饼的摊位之前,看着那蒸笼之中冒出的、白腾腾的热气,竟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的美味,他那双本是浑浊不堪、充满了疯癫之色的眼睛里,瞬间,放出贪婪的光,他不由分说,便伸出那只沾满了泥污与不知名炭灰的黑手,一把,将整个蒸笼的炊饼,都抢入了怀中。他甚至都来不及吹去炊饼之上那滚烫的热气,便如同饿了数日、早已丧失了所有人性的饿鬼一般,大口大口地,向嘴里塞去,那动作粗野而又急切,仿佛生怕有人会来与他抢夺一般。一边塞,他还一边含混不清地,对着那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的摊主,狂笑着,嘶吼着:“我的!都是我的!父皇赏的!谁也不准抢!谁抢我跟谁急!”
那摊主是个身材壮硕的山东汉子,在这北平城里做了半辈子的生意,也算是见过些世面。他在最初的惊愕之后,立刻便反应了过来,眼看自己一天的生计就要被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疯子给毁了,一股怒火顿时冲上了头顶,他怒吼一声,便要上前,夺回自己的炊饼,口中更是骂骂咧咧:“哪里来的疯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东西!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及到朱棣那件肮脏的羊皮袄的刹那,朱棣那双本是浑浊不堪、充满了疯癫之色的眼睛里,竟毫无征兆地,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绝对的,杀机!那杀机,一闪即逝,快得,仿佛只是一个错觉,但那股从尸山血海之中淬炼出的、属于百战王者的恐怖威压,却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重重地,压在了那摊主的心头!那摊主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在瞬间,为之一滞,一股冰冷的、彻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仿佛看到的,不再是一个疯癫的乞丐,而是一头,从尸山血海之中缓缓站起的、正用那双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眸子凝视着自己的,远古凶兽!他的双腿,竟不由自主地,一软,整个人,便“扑通”一声,瘫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再也,不敢有半分的妄动。
朱棣没有再看他一眼,他眼中那丝冰冷的杀机早已消失不见,重新被那种浑浊的、疯癫的空洞所取代。他只是抱着那一大包滚烫的炊饼,继续,踉踉跄跄地,向着长街的另一头,狂笑着,远去。他的背影,在烈日的炙烤之下,显得,是那般的,狼狈,可悲,而又,充满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
这一幕,被数里之外,燕王府后院一处不起眼的角楼之上,两个人,尽收眼底。
一个是世子朱高炽,他看着自己那曾经威风八面、让四方蛮夷都为之丧胆的父亲,此刻竟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扮演着如此一个屈辱不堪的角色,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仁厚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刺痛。而他身旁,那位穿着一身朴素劲装,手中却紧紧握着一柄出鞘长剑,眉宇间充满了悍勇与不耐烦之气的青年,正是燕王次子,朱高煦。他看着城中那场闹剧,脸上,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大哥,”他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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