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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林见月来信,鸿雁传书,温度与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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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3.林见月来信,鸿雁传书,温度与尺度 (第1/3页)

    九月初的魔都,暑气尚未完全退场。

    空气里残留着夏末特有的粘稠,像一层无形的薄纱,裹挟着梧桐叶的微尘和远处黄浦江若有似无的咸腥气。

    阳光明刚处理完一份车间报上来的产量汇总表,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

    他端起桌角那个搪瓷已经磕掉几块的搪瓷缸,咕咚喝了一大口凉茶。茶水微涩,带着大叶子茶的粗犷味道,正好压下喉头的燥热。

    他刚放下缸子,门就被敲响了。

    “阳秘书,有你的信!”收发室的小王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手里扬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谢谢小王。”阳光明站起身,接过那封信。信封质地粗糙,带着纸张特有的纤维感。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右下角——一行娟秀工整的字迹:“东方机械厂劳资科林见月”。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咚的一声,细微却清晰。

    一丝意外的惊讶迅速被一股莫名的微甜的雀跃取代,悄悄地在心底漾开涟漪。

    自上次区工人文化宫的那场思想报告会后,他冒雨送她回到那石库门的小弄堂,已悄然过去十来天。

    这段时间厂里秋季生产任务紧,事务繁杂得像一团乱麻。

    考虑到这个年代特有的含蓄与审慎,他遵循着那不成文的缓慢而矜持的交往节奏,两人并未再有交集。

    未曾想,这份沉寂竟被林见月主动投递的信笺打破了。

    待小王带上门,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人。

    窗外,厂区高音喇叭正高亢地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激昂的旋律和铿锵的歌词穿透空气,反而衬得小小的厂务办室内愈发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他拆开信封,里面是厚厚一迭信纸,展开来,足足七页。

    淡蓝色的横格信纸,带着这个年代特有的朴素。

    字迹清秀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又蕴含着少女特有的细腻笔触,如同她本人留给人的印象。

    阳光明靠向那把旧藤椅的椅背,藤条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身体放松下来,心中那份期待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扩大。

    他心中满怀期待,开始阅读这跨越了空间与时间的七页心声。

    信的开头是寻常得体的问候,带着这个年代书信特有的礼貌与距离感——“阳光明同志:见信好。”

    接着,文字便如一股清澈的涓涓细流,不急不缓地铺展开她这十来天生活的画卷。

    身为东方机械厂劳资科的统计员,她的工作并不像车间工人那般繁重,却也自有其琐碎。

    处理完每日的报表和堆积的档案,尚有不少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

    她详细描述了自己如何埋首于那些纸张泛黄、散发着樟脑和尘埃混合气味的陈年职工名册,如何在枯燥的数字海洋里耐心地梳理、寻找规律和关联。

    字里行间透出一种对工作的认真负责,甚至能让人清晰地想象出她伏在旧木桌上,微蹙着秀气的眉头,指尖划过一行行数据时那全神贯注的模样。

    生活琐事占据了信中更多的篇幅。

    她和好友冯向红共住一座一开间的石库门房子。

    这处住宅是冯家解放后购置的私产,因为冯向红的父母都在部队工作,这里便成了她们二人独享的自由天地。

    没有长辈的管束,这方小小的空间便充盈着青春独有的自在气息。

    她带着点小苦恼,又掺杂着小幽默,讲述了两人在灶披间的窘态:

    “……向红姐性子急得像团火,蒸米饭时总怕不够软和,水放得足足的,结果好几次都成了黏糊糊、水汪汪的粥饭。

    我呢,又总担心夹生饭吃了伤胃,火候拿捏不准,常常是锅底焦糊一层,硬邦邦地铲都铲不动。

    最头疼的是这个月的粗粮份额下来了,黄澄澄的玉米面、灰扑扑的高粱面、干巴巴的红薯干……实实在在的一大堆。

    我俩对着那堆‘宝贝’,真是大眼瞪小眼,束手无策。

    硬着头皮试蒸了一回窝头,样子歪歪扭扭,活像没睡醒的癞蛤蟆。

    掰开一看,好家伙,里面还是湿哒哒的疙瘩,外面却硬得像河滩上的鹅卵石,硌得牙床生疼。

    向红姐气呼呼地,叉着腰说:‘这窝头拿去打狗,狗都得嫌弃地绕道走!’”

    她继续写道,语气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玉米面和高粱面总不能白白放着,我们还异想天开,把这两种面掺上点金贵的白面,雄心勃勃地蒸了一次‘三和面’馒头。

    结果就更别提了,要么是碱放少了,面死塌塌地趴在蒸笼里,像泄了气的皮球;要么是碱大了,蒸出来一股子刺鼻的怪味,颜色更是吓人,黄中透绿,绿里泛黄,活脱脱像发了霉!

    尽管难以下咽,可粮食是命根子啊,浪费一粒都是罪过。

    我们两个你推我让,互相打气,硬是花了几天时间,才把那锅‘杰作’艰难地全部消灭掉。”

    阳光明读到此处,忍不住唇角上扬,无声地笑了起来。

    眼前仿佛清晰地浮现出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围着小小的煤球炉,对着案板上不成形的面团,互相埋怨着对方的“手艺”,又忍不住被彼此的狼狈模样逗得前仰后合,笑作一团的生动画面。

    在这个计划供应的年代,细粮金贵如油,粗粮是餐桌上的绝对主角,这样的“厨房灾难”在缺乏生活经验、尤其是远离父母独自生活的年轻人中,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风景了。

    然而,物质上的清贫与匮乏,并未能禁锢她们精神世界的丰盈与色彩。信中的笔调很快又变得轻快明亮起来:

    “……不过呀,日子倒也不觉得寡淡无味。我和向红姐像寻宝似的,找来了好些书。

    有的是从单位图书室借的,有的是跟厂里那些爱看书的老职工软磨硬泡借来的。

    晚上点着那盏光线昏黄的小台灯,或者周末休息的午后,一人捧着一本,蜷在各自的床上或椅子里,看得入了迷。

    有时是高尔基那厚厚的《在人间》,跟着阿廖沙在苦难里挣扎,又被他外祖母的温暖感动得鼻子发酸;

    有时是鲁迅先生那些像匕首一样锋利的杂文集,读着读着就忍不住拍案叫绝;

    还有几本讲科学知识的小册子,虽然有些地方看得云里雾里,像看天书,但也觉得新奇有趣,仿佛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一扇小窗。

    向红姐呢,更喜欢看《青春之歌》这类革命加爱情的,常常被林道静的命运牵动着,看得眼圈红红,偷偷抹眼泪。

    我们偶尔也会放下书,讨论上几句,说说书里人物的好坏,故事的曲折,时间就在这思想的碰撞中,不知不觉地溜走了……

    这么看来,肚子里的油水是少了点,可脑子里的东西,好像真的多了些沉甸甸的分量呢……”

    她絮絮叨叨地讲着那些平凡甚至琐碎的日常,笔触却充满了朴实的温情:

    讲弄堂里热心肠的邻居阿姨送来一小碟自家腌的脆萝卜,咸鲜爽口,成了她们下饭的“奢侈品”;

    讲厂区后面那个无人打理的小花园角落里,不知何时悄悄绽放了几朵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小小的,嫩黄的,在风中怯生生地摇曳;

    讲傍晚时分,和冯向红并肩在空旷的厂区大道上散步,看着西天燃烧般绚烂的晚霞,将巨大的厂房轮廓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那一刻的宁静与壮美,足以抚平一天的疲惫……

    这些清苦生活缝隙里透出的微光,在她细腻的笔下流淌出一种坚韧而温暖的勃勃生机,如同石缝里顽强钻出的小草。

    信纸一页页翻过,直到第六页,那活泼跳脱的笔触才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字迹仿佛也凝滞了些许,透出少女特有的羞怯:

    “……最近你们红星厂里的事情都还顺利吧?

    上次在书楠同志家里的那次聚会,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头热乎乎的。

    大家伙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乒乓球,唱唱歌,听听书楠拉手风琴,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天就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还能再聚一次?

    人多在一起,说说知心话,唱唱革命歌曲,总归是开心些,热闹些。

    我……心里挺盼着能有那样一天的。”

    最后一行字,落笔似乎带着点仓促,像是终于鼓起勇气写下,又怕被人窥见心思般飞快收尾:

    “就写到这里吧。盼回信。祝工作顺利,身体康健。”

    落款是“林见月”,日期是昨天。

    阳光明放下信纸,七页纸的分量沉甸甸地压在掌心,也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口。

    窗外高音喇叭那激昂的进行曲仿佛被调低了音量,渐渐远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自己清晰而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咚,敲打着寂静。

    他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字里行间那份小心翼翼的亲近和试探,如同初春枝头最娇嫩的花苞,欲绽还羞。

    更能体会到信末那几句看似简单寻常的话语下,蕴藏着的需要鼓起极大勇气才能诉诸笔端的朦胧情愫。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感情的表达如同包裹在厚厚棉絮下的火种,内里炽热滚烫,外表却必须含蓄内敛,谨守分寸。

    林见月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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